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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via stocksnap.io

 

  當我踏上通往頂樓的最後一階階梯,打開老舊鐵門時,夕陽餘暉正好將灰白的地板染個通紅,似有一種不祥的預兆。

  回想起校慶前一週的週五,高三的我不需要準備校慶事宜,卻要面對最後一次的模擬考。本想要蹺掉的,礙於學校表示這次的成績單將會寄出給家長,好讓他們能夠在成績發放前有個跟孩子討論大學志願的依據。

  擔心這次模擬考蹺了,反而讓學校寄了一張通知單給我爸那就麻煩了,於是硬著頭皮還是到學校裡來。

  第二天的考程結束,我飛快地收拾好東西,不想參加最後一堂的自修課,也不理會班長在我身後說稍後會檢討考卷等等的叮嚀,就穿越過幾個拿著掃具準備前往掃區的同學,踏出接近暑期而悶熱的教室。

  本想趁著還沒放學,不會被逮個正著,沒想到她竟然就站在門外,雙眼與正從教室中逃脫的我對上,好似她已經算準我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這個地方,我暗暗打了個冷顫,現在逃跑已經來不及,只好迎向堆起微笑走近的她。

  「我……」

  「校慶那天,你有空嗎?」

  我還來不及想開口要說什麼就被她搶先,她說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談,也不等我問,她就主動說是孩子跟我們未來的事。因為高三模擬考後就是高二期考,再接著會為期一週都在忙校慶,最快可以好好談談的時間就是校慶結束的那天傍晚。

  雖然她笑著,氣勢卻不容拒絕,我想著既然她有意要做個了斷也好,我們這種不正常的關係也該結束了。

  我答應了,所以我依約到這裡來。

  因為一開始我們就不想讓校內的任何人察覺到我們同居,因此約在舊校舍的頂樓。

  風微涼,更增添舊建築的陰森,甚至我開始聽到老舊鋼筋在嗚嗚呼號。

  冷靜幾天後找回理智,才想起不該答應她在舊校舍的頂樓碰面,大家都知道舊校舍被廢棄就是因為地震震出了斷層,怕危險於是廢棄不用。那個週五見到她的瞬間讓我想起每次惡夢中她掐住我脖頸的雙手,一心只想快點擺脫她,一時也沒察覺約在這地點太過不合常理。

  但只要想到過了這一關就可以不用再見她,我還是咬著牙、硬著頭皮前來赴約。

  空曠的頂樓除了幾個廢棄的課桌椅和一區被鐵網隔開的水塔,就沒有其他影子了。

  我繞過水塔後發現一條小徑,夾在鐵網與矮牆的中間,矮牆過去就是山崖與樹林。短短的幾步路程,我就走到盡頭,並在那裡發現一雙皮鞋、一個書包與幾本課本與講義,最詭異的是地板被油漆潑成紅色,像鮮血。

  這些散落的書本在風中紛飛著紙頁,我耳際開始出現耳鳴的嗡嗡聲。

  視野中除了那些文具與書,還有一個透明壓克力罐擺放在其中,混濁的液體裡似乎有一團肉色的東西,我感覺到心臟開始砰砰的大力跳動,雙腿開始顫抖。

  我趕緊掏出手機查看時間,遲了五分,但我不打算等人了。

  也因為這個查看時間的動作,讓我發現五分鐘前我就收到了兩封簡訊,寄件者都是同一個人。

  我不敢怠慢的打開它開始閱讀,才發現雖然是不認識的號碼,內容卻是她寫給我的。我因為緊張而只能跳著讀。

  她說她的事被家人知道了,並且聯絡了我爸,也說她被迫拿掉了孩子,學校也知情了,懲處應該很快。她很憂鬱,她被強制帶回家,每天通勤卻沒有讓她感受到活著,說她很後悔沒有生下孩子云云,最後說了她真的很喜歡我,來生希望可以再在一起。

  我對「來生」這個字眼從來沒有那麼恐懼過。

  從手機螢幕中抬起視線,眼前的玻璃罐中,那肉色的東西漂浮著,同時我也從來沒有這麼憎恨過我爸、學校、喜歡、那些一夜情的女人,以及我自己。

  我爸可能晚上會打電話通知我已經被逐出家門,或是等著我被學校記個小過或大過,然後我會被標籤花心男過完最後的高三生涯,也有可能會跟著我到大學去。我憎恨我爸從不給我一個正常的家,也憎恨我自己竟然要學人走歪路卻不看清楚人家有本事,而我沒有。

  所有應該要在青春期就一一浮現的粗暴叛逆式的厭世終於出現在我身上,而我竟然害一個學妹因此憂鬱到跳樓?

  我滿腔怒火的拾起那裝有胚胎標本的壓克力罐,我想起她曾經跟我說過的紅衣女鬼,我想起她懷著身孕就去死了,我想著她跟我那則鬼故事的時候一定就想好要跳樓並且報復我。我將罐子丟擲出去,看著它飛出一條拋物線最後隱沒在遙遠的樹林裡。

  我在風中對著天空大叫一聲髒字。

  或許我哭了,又或許我沒有。在她的家人告訴我爸跟學校我讓她懷孕之後,又面臨她的自殺,我要怎麼樣才能更慘?上報紙?上新聞?被名嘴沒日沒夜的檢討然後深入探究現在的教育環境?

  我恨透了這個世界,也恨透了頂樓的牆太矮。

  等到我後悔的時候,我已經在天空中飛,再過幾秒就要墜地……。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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