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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妳可以喜歡我了嗎?」

 

  她興奮異常的緊繃著身子,將預備好的台詞,淺淺的、輕輕的,說給眼前的女孩聽。而對方抬起被淚水浸濕的雙眼凝望著她,蒼白的臉色有著驚恐與不解,顫抖著的雙唇只知道開口,卻發不出聲音,像隻吞吐著氣泡的金魚。

  「我猜妳有很多問題想問我,對嗎?」

  「那、那是學長吧?那是學長對不對?」她的友人終於崩潰的撲倒在她胸前開始放聲大哭,雙手緊抓著她的制服不放。她斂起笑容,看著那顆有著柔順短髮的後腦勺,不由自主地伸出雙手將之摟在懷中,彷彿懷中的是精細的花瓶,不護著就會被夕陽餘暉風化。

  她知道友人早在她問出那句「可以喜歡我了嗎」的時候就知道了,設計陷阱讓學長跳樓的正是自己,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怎麼做到的,如同她知道她哭是因為,自己一點機會也沒有。

  她突然覺得這一切都可恨到了極點,為什麼到最後都不會有人愛自己呢?

  粗魯的推開友人,當著那可憐兮兮的少女面前將那個新手機從制服的裙子裡拿出來,不自覺的綻出一抹優雅卻又殘酷至極的笑容。「妳的學長是個騙子。妳知道嗎?我在最近的三個月裡,都是她的女朋友喔。

  「那天我在清理那些被弄髒的作業簿的時候,在走廊遇見他。他就像是肉食動物看見兔子一樣喔。他自動的報上名來,把我誤認成妳了。」

  她看著眼前的友人,心裡不禁的想起她剛轉學過來時被同班同學欺負的往事,那本在窗外翻飛的書頁在她的心裡還沒著陸,那是眼前那名又是哭嚎又是驚恐地顫抖的女孩最美的那一瞬間。

  她好忌妒那個被無條件喜歡著的「學長」,才會在那天被認錯時一時著魔,假裝她是暗戀著學長的學妹,假裝她好喜歡他,被他愛撫然後被他拋棄,假裝傷心,再誘導他去自殺。

  她的朋友並不是笨蛋,立即知道她做了些什麼。「但、但是,妳是怎麼……」

  「不用推他,他也會跳的。」

  這是一場賭注,如果負心漢沒有跳,她也可以誆騙眼前的朋友,她想要找她商討升上高三後的未來計畫。但那男人跳了更好,讓那個喜歡他的女孩哭到心碎,然後就可以一直都陪在她身邊了。

  她現在才知道這想法真的太蠢了。

  「我騙他我懷孕了。」不等朋友開口質問,她繼續說下去,「他要我拿掉,然後繼續跟外面的女人廝混。學長根本不喜歡妳,甚至也不喜歡我。我再騙他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他爸爸了。他這麼在意他爸,一定會崩潰的。」

  「妳這個魔鬼!」

  「是的,我是。」她一歛眉,一張美麗的臉不再微笑,泛出的陰沉氣息讓對方又瑟縮起雙肩,她看見後更加的不悅,為什麼她要這麼害怕她呢?

  內心裡持續翻湧而上的躁動,使她一個側身,就把那裝有與學長對話紀錄的手機拋出窗外,讓它與那本作業簿一起飛行。

  「我是魔鬼,所以才會從隔壁的生物實驗室偷出其中一個胚胎標本,然後在頂樓佈置出我跳樓的樣子。但妳知道嗎?失去理智到沒有察覺異樣的他,也是魔鬼!」這是她第一次對著朋友大吼大叫,發現自己的失態後,開始呵呵地笑了起來,「如果不是我,今天跳出圍牆的不會是他,是妳!」

  她自暴自棄的吶喊,換來的卻是一個巴掌。熱辣的痛感在她的臉頰左側開始蔓延,當那東西爬上眼眶的時候,她也哭了。

  然而她扭曲的嘴角卻歪出一個詭異的笑。

  她開始瘋狂的大笑,雙手攀上朋友的手臂,身體疲軟的跪坐在地,美目不再優雅從容,而是蘊含著歪斜、醜陋又邪惡的東西,那種瘋狂攫住了對方使之無法動彈。

  「妳為什麼不說喜歡我呢?妳為什麼要害怕我呢?」

  「我喜歡妳,只是那不是妳要的那種。」反而是朋友先找回了理智,雖然還在發抖,但似乎是那一巴掌讓她清醒了過來,「我們可以是家人,但我們無法是戀人。」

  她們相擁,然後她哭。

  等她情緒平穩了之後,她懇求她的朋友先回家去。「妳的家人剛出院,別讓她們等吧。」

  她的笑容猶如以往,雖然帶著一絲苦澀卻自覺沒有被對方察覺。那女孩就是如此粗枝大葉,卻在關鍵時刻又勇往直前,她就是這麼喜歡這個女孩啊。

  但她似乎在自己的引領之下蛻變了,不再是少女了。

  她目送她走之後,也目送夕陽西下。

 

  隔天因校慶補假一天,再隔了一天才發現出事了。

  她沒有來學校,也沒有待在宿舍裡。據說小小的生活起居空間裡,沒有打包的痕跡,連生活活動的跡象也沒有。她就這麼消失無蹤,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校方通知了家長,也報了警,雖然懷疑綁架或是逃家,卻都沒有任何的搜查線索,唯一發現的是那些被藏在宿舍裡的作業簿,紙張上留有被惡作劇而寫上的汙穢用詞。

  後來因此判定可能是因為被霸凌而自殺,警方也以此展開為期兩周的調查。說也奇怪,警察搜索舊大樓時卻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

  那個被她喜歡著的女孩證實了霸凌的事實,這起失蹤案件一時間成為社會頭條新聞,並引起熱烈的討論,那幾個做的比較過分的同學也遭受了懲罰。相反的,那個同樣失蹤的學長卻沒有人關心,也沒有引起任何的波瀾,好似這間學校裡從來不曾有過這麼個學生。

  後來警方打算做最後的搜索,前進斷崖後的樹林時,失蹤學生的家屬放棄了等待,在媒體有了新的新聞題材後,這起霸凌事件也被淡忘。

 

  偶爾,女孩還會到舊大樓的頂樓,在夕陽的紅色光芒下,用作業簿寫信,再摺成紙飛機,將它推向泛著餘暉光芒的樹林天空,作為悼念。偶爾,女孩會對著樹林懺悔。

  後來,在女孩畢業前,學校終於開始那棟舊大樓的拆除作業。

  至於她真正的行蹤,只有那個女孩知道。

 

  她在飛。

  如同那本被自己丟出窗外的書頁,徜徉在染著夕色的空中,像花,而她的靈魂還在等待著陸的時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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