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IA。

　　安娜給了伊芙琳一個沒好氣的眼神，「虔誠的東區人不是只有我喔。」

　　她不自稱外邦人，跟一群認同伊甸城的外邦人一起，他們稱自己是東區人。他們認為生活在伊甸的自己也是伊甸人的一份子，只是他們住在東區，接受特殊的管轄罷了。這樣的樂觀天真，伊芙琳只是無奈的笑了笑。

　　「那麼妳向伊甸的神求了什麼？」看著安娜捲起衣袖動手要洗衣，伊芙琳也拎起一件髒衣幫點忙。

　　「求妳晚間的工作平安順利。」

　　「說到這個啊，我今天在果樹園……啊。」伊芙琳心直口快，本就是想到什麼說什麼的性子。想到今早的糗事，迫不及待想跟安娜分享，話說了一半，又怕安娜擔心而問東問西，硬是把後半段的話吞回肚子裡去。

　　「妳在果樹園怎麼了？」安娜知道伊芙琳的工作是入夜後從果樹園與鄰近的祭壇開始沿路點燈，但果樹園仍然是敏感的話題。「妳摘了不可以摘的果子嗎？」

　　「沒摘、沒摘。樹還沒生果子呢，剛開小花。」

　　安娜停下了手邊的工作，盯著伊芙琳看，澄澈的雙眼難得這麼嚴肅。「千萬不要採那棵樹的果子。」

　　伊芙琳沉默了一陣子，因為尷尬而移開視線，繼續忙碌於手上洗衣的工作。

　　「伊甸人說不能吃，妳說不能採，但那不就是普通會開花的果樹而已嗎？」

　　「伊甸人尚未崛起之前，那兩棵樹就一直在這裡了。雖說傳說並不是那麼可信，不過就說給你聽吧。」安娜嘴角彎出了苦澀的弧度，剛才的嚴厲已經不在。

　　她侃侃說起故事，沒忘要搓洗手上那件樸素但有著幾個假花點綴的女性衣飾。

　　「當時共同主宰這塊沃土的，有四個部落。一是西北聖山亞實族，二是南河尤菲雷族，三是東方樹林的巴貝隆一族，最後是伊甸人的前身，西方從事農耕，後來因挖掘出銀礦而強盛起來的伊甸一族。」看著伊芙琳專注的聽講，安娜不禁笑出聲。「果樹園裡有兩棵樹對吧？」

　　伊芙琳點了點頭。她自幼就是生長在伊甸的第二代外邦血脈，沒怎麼聽過這些傳說，不過果樹園裡的樹她很熟悉。「其中一棵不結果了。」

　　安娜遠眺河面，點了點頭。「傳說，伊甸人的首領就是吃了那棵樹的果子，進而得到智慧，於是成為了這塊土地的主人。有人說，那兩棵樹的果子是不能吃的，伊甸人吃了其中一棵樹的樹果反而活了下來，那麼剩下的這一棵，肯定就是死亡的果實了。」

　　「這也有可能是伊甸人想阻止別族的人得到反抗的智慧，才散播出來的謠言呢。」

　　「也對。」安娜笑著，但聲音裡似乎有無奈與哀嘆的成分。

　　不同於自己，安娜是從尤菲雷移居到伊甸裡來的，想必在外頭看過相當多奇路彭十字軍肆虐各個異族部落的景況。

　　安娜會淪落成為替伊甸人洗衣服的下級城民，是發起對外族征討的伊甸人的錯，但安娜善良的選擇原諒。她相信傳說，在這片土地上的族群曾經相處融洽，也就一併相信未來也可以。

　　伊芙琳則與安娜有著不一樣的看法。她認為總有一天，被壓榨的外邦族人會群起反抗。

　　但她從不潑安娜冷水。

　　受戰火牽連的安娜，就是因為怎麼樣都不想再經歷與親人分離的痛苦，才忍受著不合理待遇的窩居在伊甸城角落吧。

　　「抱歉，我可能讓妳想起妳妹妹了。」

　　戰火中，安娜與妹妹相依為命，但在一次逃亡中意外失散。好不容易進了伊甸城，也遍尋不著妹妹，既不能確認生死，也不曉得唯一的親人身在何方，即使是生來便失去父母的伊芙琳也不禁替安娜感到哀傷。

　　安娜並不是唯一一個與家人分開的外邦人，這樣的遭遇在城東區裡一點也不稀奇，或許那個不會說伊甸語的巴貝隆老人也是如此。

　　也因為這樣，伊芙琳厭惡伊甸、厭惡奇路彭騎士團與十字軍，既為了搶奪資源而侵略他人的家，又偽裝自己很善良的收留外邦人。不過，那個救了自己的騎士似乎不太一樣。

　　安娜無奈的笑了笑，繼續手邊洗滌衣物的工作。「無論伊絲緹現在在哪裡，我都很慶幸她沒有跟我在一起。」

　　那一句卑微的願望讓伊芙琳心裡好酸、好痛。

　　她從不向伊甸的神祈禱，安娜則是虔誠的天天禱告，甚至會準時的到城東區專設的禮拜堂，聽濟愛教會的教士講道。她這樣愛著伊甸的神、伊甸的土地，但這些都無法回饋她同等的幸福與安樂。

　　為了轉移這股出自憐憫的情緒，伊芙琳不著邊際的問，「給了伊甸祖先智慧的樹，就是現在不結果的那一棵嗎？」

　　「對啊。」安娜漫不經心的回應。「伊甸人說那是善惡樹，它傳承著他們分辨善惡的智慧。但自從伊甸首領吃了果子之後，所有的樹果一夕之間全落在地上，腐爛為泥土不能食用，之後就不再結新的果子了。」

　　「現在還在結果的樹有名字嗎？」

　　安娜聳聳肩，表示她也毫無頭緒。「妳不用睡覺嗎？平時這時候妳早就在家裡睡死了吧？」

　　伊芙琳才洗好一件衣服，就全身靠在安娜身上撒嬌，安娜則是又好氣又好笑的將她往反方向推，白色少女只好呵呵笑著倒在石礫鋪成的河岸上，隻手遮住刺眼的陽光。

　　「沒關係啊，我好久沒有看到這麼有活力的天空了。」

　　才剛說完就有些睡意襲來，生理上的時鐘果然還是難以違抗啊，明明才從睡夢中醒來的。可能是前一場夢做的太緊繃，現在放鬆下來後睡意就又湧上了。

　　安娜瞥了一眼已經調整好姿勢，準備入睡的少女，無奈的拍了拍她的大腿。「要睡就去樹蔭底下，會中暑喔。」

　　「嗯。」

　　但伊芙琳沒有動，她太久沒有曬太陽了。如果現在多曬一些，會不會就可以跟其他人一樣，身上有多一些顏色？

　　少女恍惚中懷抱著願望，在和煦的晨間陽光下，沉沉入睡。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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