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後生還者2》結局改寫。說是這麼說,基調還是原作的結局,我只是照著腦補了一些改動,然後寫出來,讓我自己對這部作品的結尾可以釋懷一些。
※ 反正都是要OOC的,那就讓它OOC吧。介意者慎入。
天色灰的不可思議。
艾莉不記得有看過這樣的天空。
看起來像沾染上灰塵而髒掉的雲壓在天際,從那裡吹來的強勁海風聞起來像海,更像鮮血。她跪在海邊任由海浪沖刷宛若對待無機的礁石,但身上還是有血的味道,怎麼樣都無法任海水帶走,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聞到刺鼻的腥味。
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有很多東西從幽暗的意識底下浮現。
雪。馬的腳步聲。有人在說話,同時有人在呻吟。
喬爾在呼喊她的名字,以及……他的鮮血噴濺她臉上後,逐漸冷卻的每一分每一秒。
比惡夢還要真實,那個片段記憶總在每一個夜晚即將入睡之際突然鮮明,或躲在幽暗的角落凝視她,比感染者還像狩獵者,等待著她鬆懈防備的時候,將她拖入地獄。
那裡充滿永無止盡的寂寞,孤單,痛苦,以及很多她無法言喻的情感。
有人告訴她這就是「生還」。
萊莉死的時候,他們說應該將她送到某個火螢的醫生那裡,說不定稍加研究後,有機會製作出疫苗。大人們以為,只要告訴小孩說她能拯救世界,她就會因為可以當個英雄而歡欣接受,但她不吃這套。艾莉曾經讀過大人禁止小孩看的書裡寫過,為了研究,有時候會需要剖開實驗動物的身體,還可能會造成動物的死亡。
她怕死。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當時接受了這樣的安排。
就像湯米告訴她發現艾比的行蹤時,她就知道該怎麼做了一樣,她就是要順從命運往這條路走。天知道她其實也不信這套,但無論是讓自己犧牲在醫生的手術刀下,或者為了替喬爾復仇失敗被殺,通通都像是命中註定好的。
但她沒死。她還活得好好的。
痛苦的,背負著罪惡的,從每一次死亡危機中生還。奇怪,該死的是她,但最後死的總是其他人。
「我不想跟妳打。」艾比的聲音順著海風從那一端飄過耳際,不,這只是前幾分鐘發生過的一句對白,像每一個惡夢與幻覺一樣,成了會緊緊跟隨她一輩子的陰影。
為什麼?為什麼總是她活下來?
「喔,所以妳也只是個喜歡違背承諾的孬種?怎麼了?在蛇幫待著的日子過太爽,讓妳忘記怎麼殺人了嗎?媽的!妳不是說再看到我就會用盡全力殺了我嗎?來啊!我就在妳面前,妳不殺我,我就他媽的先殺了妳!」
她其實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句激怒到艾比,只知道她們後來扭打成一團。
艾莉帶在身邊好幾年的隨身小刀,在與艾比的纏鬥中掉到海中不知道哪裡去了,那是在與喬爾一起的旅程中砍殺無數感染者的武器,也是不久前解救了艾比與列夫的工具,弄丟了她不是很心疼。
但徒手對上艾比,她沒有勝算。
她被壓進海水裡,脖子被用力掐著。瀕臨窒息的痛苦讓她本能地張嘴呼吸,卻喝了一大口海水,她被嗆得開始用力咳嗽,呻吟或者哀號,艾莉不記得了,她只感覺到水不斷灌進身體裡。
在她意識到死亡開始像陰影般佔據她的視線時,想掙脫死神之手的本能也逐漸轉弱,在那短暫的一刻,艾莉才意識到為什麼她會大費周章來到這裡──
她想終結身為生還者的命運。
但也在那一刻,艾比再一次放手,讓她繼續以這樣的身分活下來。
要說有誰比殺人無數的她更為殘酷,那肯定是艾比,她讓她孤獨活下來,讓喬爾死去的悲痛啃噬著她的身體與靈魂。而且這是第三次。
「妳很狡猾。」艾比離去前俯視著躺臥在海浪中的她,「我不想當最後一個記住妳的人。」
什麼意思?
「我會忘記妳。不要再來找我了。」
妳他媽到底是什麼意思!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艾比的船已經駛遠,而她在這一邊的海岸線,不知道被什麼東西越推離自己越遠。
她突然站起身來,剛經歷激烈肉搏戰的身體有些不聽使喚,但她放置隨身背包的小船就在旁邊,不遠。忍痛架起身體,攀在船緣,在已經髒污成泥土色的後背包裡一陣翻找,指尖終於碰觸到某個冷硬的東西。
那是喬爾留下的左輪手槍。
艾莉原本打算用這把槍殺死艾比,以完成復仇。
但她忘記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忘記了,還是故意忘記的。
無論是哪一個,她的復仇失敗了。兩次。
她緊握著槍,身體一轉,背靠著船緣又坐倒在海灘上,濺起的水花潑到她身上,冷涼的觸感讓她想起某一個天氣很好的日子,那一天她學會了游泳。真好笑,如果喬爾不教她游泳,或許她現在就能溺死自己。
槍口抵在額頭的感覺很真實,也很虛幻。
一切準備就緒,艾莉做了一次深呼吸,手穩得不像是自己的,她閉上雙眼,再深吸一口氣──
「嘿,艾莉。」
那聲音就像是從她面前傳來,但那不可能是真的。
那個人已經死了,所以她才在這裡。但她忍不住回應了幻聽,「嘿。」
回憶開始自己鮮活起來,喬爾原本正彈著吉他,直到她來。
他們聊了咖啡豆,聊了狄娜,然後是幾年前火螢的事。「你應該讓我為世界做出貢獻。」
艾莉永遠忘不掉喬爾望向遠方的神情多麼複雜而深邃,好像看透了什麼卻又不願說破,「如果時間重來,我還是會這麼做。」
她那時候應該偷偷哭了,但不確定喬爾看見了沒。「就像你願意為了一袋咖啡豆而散盡將近一半的財產?」
「或為了那捲錄音帶。」
喔,那是她收過最棒的生日禮物了。「我知道,你為了想要的東西可以不惜花費心力。」
喬爾沉默了一陣子,算是默認,「妳不是東西。」
他還有話沒有說完,但喬爾不用說,艾莉也知道那是什麼。像她曾經從喬爾的眼裡看出謊言那樣,那時她選擇沉默,她為了眼前這沒有血緣卻猶如父親的男人放棄了尋死的藉口,決定在他身邊活下去。
艾莉開始痛哭,但聲音全都被海浪捲走,消失在海的那一邊。
或許喬爾在四年前決定帶她逃出火螢的時候就預料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天,而他願意。
沒有人就算已經死了也還是那麼執拗,硬是阻礙她每一次的尋死,只為了讓她可以活下去,跨越到海的另一端,回到有人在等她的地方去。
但她會聽他的。她會妥協。
艾莉妥協過一次喬爾的執著,或許她可以再妥協一次。
在眼淚流乾之後,她收起槍,搭上小船。
啟航前她靜靜望著遠方半晌,開始想像海的那一頭有什麼在等她。
✾
金黃色的麥田在微風吹拂下發出窸窣聲響,聽起來很舒服,宛若這裡是沒有感染者的前世界,或現世的唯一世外桃源。艾莉站在麥田中,仰頭眺望屋子二樓,她房間的窗子是敞開的,雪白色的窗簾一起在風裡飄動,像鬼魂。
從她的距離,很難判斷這房子究竟還有沒有人居住。
上次離開的時候,這裡也是這樣一片金黃。
只是那時是黃昏,此時是明亮的上午,陽光明媚燦爛,過於耀眼。但她並不討厭。
遠處好像傳來小孩的笑聲,艾莉閉上雙眼屏息傾聽,卻又只剩風的聲音。
風裡她聽見狄娜在說話。
「我不希望妳去。」
艾莉原本可以偷偷離開,最後還是無法就那樣什麼都不說就留下狄娜和孩子,於是,她像平常一樣幫忙照顧JJ,幫忙趕羊進羊圈,等狄娜手邊的家務也告一段落正要準備晚餐時,才提起她已經做了決定。狄娜的反應在意料之內,但艾莉也不想讓步,「我必須去。喬爾、傑西的死必須有個了結。」
「他們的死,在他們死的時候就了結了。」
「殺了他們的那個人還活著。」
「我們也是。想想湯米,他也不希望妳去。」
艾莉沉默,因為她不想對狄娜生氣。
湯米來的時候臉色很平靜,他語調平淡的告訴她艾比的行蹤,甚至在勸她不要行動時也是平靜的,但艾莉知道那是因為湯米忍耐了很多情緒。「瑪麗亞不想讓我告訴妳,但我猜妳會想知道,瞞著妳對妳也不公平。我不希望妳做傻事,我已經老了,也……也行動不方便,沒辦法像當年那樣幫助妳。我知道妳不會聽我的,但……答應我,至少跟狄娜談談。」
現在她知道湯米的建議不是個好主意。
艾莉轉身背對房子,對兩個大人與一個小孩的家庭來說,這幢房子大得可怕,有太多過於安靜的角落足以隱匿鬼魂,可能是喬爾的,或者傑西的。艾莉時常看見他們的身影在屋子裡遊蕩。
「狄娜,這是復仇!」
「妳知道嗎?妳就像蛾,明知那裡是火光,卻仍然堅決往那飛去。」狄娜沉默了半晌才又說話,她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偷偷哭泣,艾莉可以聽出有幾個顫抖的音節洩漏了這個秘密。「妳不是為了喬爾去的。」
艾莉深吸了一口氣,用盡力氣不讓自己失控。那時候的她還不知道,狄娜比她還要了解她自己。
「艾莉。」
狄娜的呼喚讓艾莉想拔腿逃走,那聲音要求她留下,而她會忍不住答應過著與那些惡夢和幻覺共存的每一天,還必須假裝幸福與安定。但那不是真的幸福,這些快樂的生活都不夠真實。明明是她的生活,卻離她很遠。「妳不了解,我必須去。」
「我了解。艾莉,」狄娜似乎是用盡力氣,「我們會在這裡等妳回來。」
艾莉不知道那個承諾是否過期了。
去聖塔芭芭拉來回的旅程中,她完全沒有察覺到時間流動的速度,她身上只帶著喬爾那支壞了的錶。艾莉將喬爾留下的東西帶在身上,好像這樣它們就不是某個已經死去的人的遺物。
但有個東西她帶不走,留在那個屋子裡。
這讓她下定決心要去確認那樣東西是否還在。
門沒上鎖,家裡的擺設也與她離開時相似,好像有些微差異,但艾莉說不上來。
她依著習慣放輕腳步。艾莉看過無數廢棄的房子,這間絲毫不像那些,但她還是會怕屋主已經不在,而怪物鳩佔鵲巢。
緩步來到二樓,走進自己曾經待過的房間,有人將她的東西整齊收納著,也看得出定期打掃的痕跡。
轉頭望向角落,喬爾的吉他靜靜的站在那裡。艾莉走上前,伸手輕輕觸摸剩下的弦,思忖著它的音色是否有如過往那般時,窗外的陽光灑落,上頭展翅的蛾圖騰閃閃發光,正好對上她右手臂上的那一隻。
心上忽然悸動,像是個訊號,接著,背後傳來有人呼喚她的聲音──
「艾莉!」
她回頭,在那一瞬間,艾莉似乎看見了很多往事飛快的在她身邊旋轉,化作好幾道風與幾個影子,最後在她面前揉合成一個人的身影。不,那是兩個人。
狄娜抱著JJ站在房門口,眼角帶淚的看著她。
「我以為妳不會……」
「我回來了,狄娜。」艾莉與狄娜隔著幾步之遙望著彼此,「他大得好快。」
「是妳離開太久。妳錯過了他第一次學會走路。」
「接下來我都不會錯過了。」艾莉望進那小傢伙正專注看她的眼睛裡,「我有很多故事想告訴他。」
狄娜在JJ終於認出艾莉並呼喊出她的名字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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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無數日子裡,艾莉仍然會做惡夢,偶爾也會在陰暗的角落看見喬爾死去前的樣子。
但她很少因此迷失自己了。
她學會想念或者恐懼的時候,就拿起喬爾的吉他,彈奏他教她的那首歌。
每次這麼做,夢中的喬爾就會變成那個彈著吉他的喬爾,或是教她游泳的喬爾,有時也會是生日的時候帶她去一趟虛擬太空之旅的喬爾。偶爾,也會是那個對她說謊但義無反顧的喬爾。
艾莉後來才想明白,像她這樣活下來的人,唯一能為死者做的,是記得。記得那個人活過的每一個痕跡,記得那個人死前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記得自己曾經為了那個人憎恨過誰、甚至為此做的每一件蠢事。
她的生還,是為了紀念喬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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