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雷歐嗓音稚嫩,語氣卻刻意模仿起前來行刺的男子。
男人瞪大雙眼的怒視戴雷歐,後者人小鬼大的摸摸頸子又揉揉肩膀,他被拋出去之後撞擊到穿衣鏡及一邊的小桌,害他一時暈了過去,好在他很快就因為劇烈痛覺而清醒過來。
瞥了一眼躺在身邊的小小白色身影後,戴雷歐對刺客投以一個孩子特有的天真笑容,「多謝你的照顧啊,這點回報是應該的。」
「小鬼!」興許是自尊心不容許被打擊,男人咬牙切齒,直接放棄鞭子,單手拿著小刀就向戴雷歐衝過去。
「戴雷歐!」「少主!」
朱萊帝和洛維異口同聲喊出內心的緊張,戴雷歐卻從容的一動也不動。
他從口中呢喃了一串語句後,一陣冷凜的強風從窗外吹進,窗簾翻飛的嘈雜聲音在寂靜的黑夜中被放大。
風在男人四周圍起厚重的窗簾,看似張牙舞爪的怪物將他的身體束縛住。
看著在空中被風擒住而掙扎著的男人,戴雷歐得意的想宣布勝利宣言時,耳邊卻響起了一個陌生的低沉嗓音。
『殺吧,為了守護而殺。』
在眾人因為刺客被擒拿而鬆下一口氣時,昏迷中的紫蘇卻清醒了過來,傷痕累累的臉蛋上是超齡的陰沉神情,以及若有似無的微笑。
「紫蘇……?」
戴雷歐試著出聲呼喚紫蘇,紫蘇卻毫無回應。
紫蘇的雙手被不知從何燃起的黑火包圍,不明的黑紋圖騰在他纖細的手臂上攀爬。他隨手撿了地上比較大片的玻璃碎片,雖然四周昏暗看不太清楚,但戴雷歐可以明確感覺到有股陰冷的笑意從紫蘇身上散發而出。
『把接近的人都殺光。』
聲音再次傳來,這次戴雷歐幾乎可以確定那是出自紫蘇,但那明明是屬於成年男人的聲音。
「紫蘇,住手!」
當戴雷歐會意過來時,紫蘇已經飛奔起來,以手中的玻璃碎片為武器,瞄準男人的心臟攻擊。
險惡的紅色雙眼映在被困住的男人眼底,讓他無法自制的對一個年幼的孩子產生恐懼。
原來那雙眼代表著地獄,早在他抓到這孩子時就該明白這一點,並且早點下手將他殺掉,但礙於金錢誘惑,還是忍不住將他以商品販賣給貴族。
就在鋒利的碎片破面逼進男人的心臟之際,洛維即時出手制止,在纖細的後頸敲了一記才讓紫蘇再次陷入昏迷狀態。
「好了,鬧劇到此為止。」
朱萊帝見狀後鬆了口氣,如此宣布。
洛維聽命的將紫蘇輕緩的擺回沒有被碎片占領的地毯上,動手箝制好似乎還處在震驚中的刺客。
「怎麼回事?」晚來一步的艾爾丁,望著房間內的凌亂後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不悅。
「小事。」朱萊帝言下之意是「看也知道吧」,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伸手將男人蒙面用的黑色布料扯下,圓胖的臉現形於搖曳火光之中。
對於艾爾丁來說,那是一張不算陌生的臉。「我真不知道你還做這種生意呢,巴路飛。」
「就說停戰會讓我們日子不好過了嘛。」巴路飛露出不懷好意的狡猾笑臉,完全沒有被敵人抓拿住的緊張感,方才被紫蘇震懾似乎也只是一場幻覺。
「少不正經。說,是誰派你來的?」朱萊帝推測,襲擊艾蒂的八成也是這傢伙。
但是,是誰會買通此人做殺手殺人?
「白癡才會招出僱主是誰吧?」
朱萊帝挑起了眉,而身旁的艾爾丁做出了「讓我來」的手勢便逕自走向巴路飛,一手握上那肥胖粗厚手掌。
還以為艾爾丁想以溫情感化他的巴路飛,臉上盡是嘲謔。
「我們也算是老相識了,說吧,巴路飛。是誰派你來的?」
「少來這招,我無親無故的一個人長大,感化洗腦對我無用。」
「看來是沒什麼感覺囉?」
巴路飛發覺自己似乎想錯了,艾爾丁表情冷淡,在幽微火光的照明下,眼底顯現的盡是冷酷,完全沒有要以長篇大論感化他的意思。
那麼她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巴路飛開始覺得有點冷,不是因為窗外的風一直澆灌進房間裡,而是由體內生成的一股寒氣正隨血液流貫全身。
他猛然抬起頭,臉色蒼白的瞪著艾爾丁,優雅老婦回以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搞清楚自己的立場了嗎?想活下去就說實話。」
沉默了半晌,巴路飛才吞吞吐吐的開口,「是冬矛。桃心向他透露,附子花已經掌握了幾項證據指出他是殺害奈維爾先生的兇手,但冬矛深知自己是被陷害的,他既沒買毒藥也沒打算用這種方式打擊提倡停戰的勢力,只因為他反對停戰的立場讓他無法為自己脫罪,這下連附子花也被寶鑽收入麾下,狗急跳牆了才出此下策。」
「女僕也是他讓你殺的嗎?」
「桃心說那丫頭是附子花安插的偽證人。」
看來已經真相大白了。
想殺自己的是諾佛蘭,想殺艾蒂的是美露琪。
諾佛蘭以為自己的嫌疑已經擺脫不了了,也正好,美露琪讓他誤信朱萊帝已經成為支持停戰的一方。
牽扯到審判官的立場,加上人證物證都誤以為被掌握在審判官的手裡,因急於鞏固自己的政治權力,才會被恐懼遮掩,誤判情勢,盲目用最下等的方式將障礙如朱萊帝排除掉。
而美露琪假意站在賢者盟會的立場,洩漏片面的錯誤訊息給諾佛蘭,讓他錯判情勢,以為只要先出殺招就能逢凶化吉,卻不知道自己已成了美露琪的棋子,借刀抹去奈維爾下毒自殺的證據,好讓奈維爾真正的成為壯烈英雄。
這招之高超讓朱萊帝對這位表妹的行事作風有了新的認知。
如此一來,美露琪既能偽裝自身在賢者盟會中立場一致,也能悄悄達到她的個人目的。
朱萊帝心裡糾結成一團。
若不是他堅持自身的原則,也不會逼美露琪走上這條絕路。
這下反而是他被反將一軍。無論諾佛蘭有沒有毒殺奈維爾,襲擊其他領主、破壞部族間的平衡,以及非法販賣邊境人口,這兩條罪狀就夠諾佛蘭賠上後半輩子了。
「大人,您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可以了。把他壓上馬車,送到都國的罪籠塔去。」
艾爾丁這才放開巴路飛的手,讓洛維去處理。
「給他一件厚點的衣服,在罪籠主接管審判前冷死就不好了。」雖然艾爾丁一臉嚴肅,說話的語氣卻有點幸災樂禍。
戴雷歐好奇著艾爾丁是怎麼讓巴路飛招供的,總不可能只是單純的握手而已吧?但是在場的大家似乎都了然於心,他又不敢問,只好作罷。
洛維將巴路飛雙手反綁在背後,準備將他壓出房門。
然而,在他在踏出房間時突然轉過頭來,意味深長的望了一眼被戴雷歐護著的紫蘇,又望了一眼朱萊帝,嘴角再次浮現意圖不明的笑。
「朱萊帝是收載最多野史的家族吧?何不去找找邊境的神話,很有意思喔,真是期待這兩個孩子長大呀,但未來發展如何我也看不到了吧?」
「閉嘴,巴路飛。我們家孩子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操心。」
艾爾丁瞪了巴路飛一眼,代替心情不悅的朱萊帝作為回答。
而戴雷歐則雖對此番話摸不著頭緒,心裡卻更擔心紫蘇的狀況。巴路飛所說的野史是關於什麼的?方才紫蘇的異狀只有他與巴路飛兩人察覺,而胖刺客狡黠的眼神刻印進戴雷歐的心。
紅色雙眼的雪白之狼──戴雷歐想起了書房裡的另一幅壁畫。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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