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經看的到常人看不見的東西,在還不知道什麼是生與死的年紀,她就看過無數的「死」,只是她還沒有學會稱呼它們的詞彙,只知道它們有的是恐怖的,有的是可憐的,有的很生氣,有的很傷心。
漸漸長大之後,她懂得區分情緒了,就曉得哪些是後悔,哪些是不捨,哪些是悔恨,哪些是怨懟。也開始知道那些東西,就是人們說的「鬼」。
她開始知道「鬼」就是死去的代名詞。那些鬼之所以有的缺腿、有的缺眼睛,是因為祂們早已經死去,或說是活在另一個空間裡。雖長大了些,卻仍然年幼的心靈,對未知的世界感到害怕。
她開始時常在自己的房間裡看到很多很多的鬼。
祂們瞪著她讀書、祂們瞪著她睡覺,似乎是看的見祂們的人相當稀罕,也好似孤單寂寞想找人說說話。只是她只能看見,卻不能聽見。
於是,她的母親這麼對她說,「既然聽不見,那就不存在。尤其是在黑暗裡
,鬼不會在那裡。鬼應該是在更亮的地方。」
起初她聽不懂,半信半疑。朋友們都說鬼怕光,所以都躲在陰暗的角落,怎麼可能黑暗的地方沒有鬼。
後來她上了高中,她開始看不見鬼魂。
她的生活被物理、化學、生物、地球科學等學科填滿,開始只相信眼見為憑,膚觸為真。於是她就再也看不見那些哀傷情緒。死的、哀傷的、憤怒的、無奈的、捨不得的。
當她回想起這些往事的時候,她已經什麼也看不見了。
她看不見死去的鬼或是活著的人。他們都說她還年輕,還很能幹,不能在這麼渾渾噩噩下去了。但她有時候會懷念年幼時對那些鬼還能天真好奇的時候。
「媽媽,那些鬼真的沒有在黑暗裡。」
風裡,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在飄搖,有些東西被吹散在她的亂髮裡,還以為是媽媽輕柔的手撫上她的頭,或是媽媽那溫柔的聲音用那晚輕柔的語調說她已經很努力了,可以了。
「可是,媽媽,祂們也沒有出現在更亮的地方。」
只有上天知道她有多想念她的母親,她那對自己溫柔保護的母親,美麗的、卻也滄桑的母親。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期待再次能看到鬼,她不想看到母親病痛的模樣,卻又無法克制的想念。
她俯視著冰冷的石碑許久。
那石碑沉默的佇立在墳前,三炷香焚出的灰煙裊裊,帶著特殊的氣味,風再次吹起,吹散了盤繞而上的香、和直直下墜的灰,以及她帶來的白的、黃的花朵的花瓣。石碑不動聲色,絲毫不為身旁的景色而有所撼動。
「媽,我想你。」
石碑就像鬼魂,無聲的在陽光下,承受她的眼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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