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醒來之前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以至於輾轉醒來之後仍然頭痛欲裂。

  伊諾克不曉得自己睡了多久,或者說死去了多久。他沒有忘記他中了十字軍的埋伏,也沒有忘記那個白色光芒讓自己吞下的果實,回想起來,那果子在他身體裡萌芽、亂竄的迷幻錯覺似乎還殘留在臟腑中,讓伊諾克感到不適。

  他移動了視線與身子,草地與泥土的味道撲鼻而來,其中交雜著詭異的焦臭味。視線停留在自己的胸口,伊諾克震驚的彈跳起來,曾經刺穿胸口與腹部的箭矢都不見了,沒有絲毫的疼痛,也沒有留下任何的傷口。

  伊諾克起身後,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發現自己身在城東區一隅。

  往檢查哨口的方向前進,他在路上看見好幾具殘缺的屍體,從泛黑、泛紫的皮膚以及瞠目結舌的恐懼表情,那些無疑斷了氣好一段時間。大部分都不是外邦人,臉上白淨,沒有圖騰,有些身上穿著眼熟的黑紅制服,有些則是樸素的平民裝束。

  戈雷的十字軍從希德克河谷運走他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正想到戈雷而已,便看見那魁梧男子就躺在一間傾倒小屋的牆角,空洞的雙眼瞪著天空,他只有上半身完好無缺,下半身少了整條左腿。

  看著斷腿的缺口,伊諾克判斷那不是被利器切開,而是被什麼啃咬的痕跡。

  他心生警戒,撿起戈雷屍體旁的長劍防身,小心翼翼的邊前進邊四處張望。

  一路上,城東區的寧靜加深了伊諾克的不安,烏鴉不知道從何處飛來,在哨塔周邊盤旋。

  在看見坍塌的城牆時,伊諾克皺起了雙眉。哨口附近的土地濺滿鮮血,哈洛德的頭顱被聳立的木樁刺穿,幾條蛆蟲從他的眼窩處蠕動爬出。

  就算伊諾克看過不少屍體,直擊一顆腐爛的頭顱還是讓他忍不住感到噁心,隨地嘔吐了起來。他在吐完透明體液之後,發現不少石磚路被掀起,裸露出底下的土石,從中爬出紫黑色的荊棘,光滑異樣的肌理紋路讓他不寒而慄。

  伊諾克擔心母親與約書亞,不禁加快了腳步。

  踏上爬坡路,在接近果樹園時他察覺到了怪異。

  詭異感源自於天空一角,似乎少了什麼,意會過來時才發現,遠處西北角的濟愛山失去了以往的高度,坍了一塊。山腰下的奇路彭大宅與濟愛交會的交塔高樓也都不見蹤影。

  他想像濟愛山山坡大片滑下,淹沒了他的家與家人。

  腦袋裡一片空白與麻木也淹沒了伊諾克,移開視線想讓自己冷靜下來時,正好來到果樹園的他看見了被燒成黑炭的果樹。

  「是誰……?」麻木中湧現驚慌與悲傷。

  在他受傷昏迷時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他的傷口都痊癒了,為什麼城裡死去的人這麼多?濟愛山也死了,果樹園裡的那棵樹也死了。伊甸城變得既陌生又讓他害怕。

  在伊諾克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淚水靜靜的滑過他的臉龐。

  一隻白鴿降落在他身旁的樹叢,猶如紅寶石的眼睛注視著伊諾克。牠對著他呼嚕叫了一聲,伊諾克沒有理會,逕自的往前走到焦黑的樹旁。

  那棵樹只殘餘些許樹幹與樹根。它終將死去,不再開花、不再結果。

  那隻鴿子隨他飛起,停留在後方那棵從不開花結果的樹上。

  伊諾克看著白鴿,看著那棵樹完好如初,並沒有受到大火波及,樹葉仍然翠綠茂盛,伊諾克覺得那綠好鮮豔,彷彿在諷刺伊甸此時沉靜的像個死城。

  背後的樹叢有些動靜,伊諾克迅速的從惆悵的情緒中恢復警戒。

  突然,一道殺氣衝著自己而來,就著聽覺與直覺,伊諾克一個閃身躲過了向他劈砍而來的劍鋒。突然的姿勢改變引起一陣暈眩,身體似乎還有些虛弱,但他勉強站定,看向因為重心不穩而倒向一旁的偷襲者。

  金髮女子的瀏海遮住臉頰,但伊諾克立即從她的制服與配戴的寶劍辨識出對方的身分。

  不。不只是身分,甚至連更深入的東西都看的見。

  襲擊伊諾克的是奇路彭十字軍的西征女將軍,莉莉絲‧奇路彭。

  但她還有另一個可怕的名字,這個名字不明所以的浮現在伊諾克的心中,那是只有「黑夜」的靈魂,所有夜晚才會出現的邪靈似乎都寄居在這副軀體之中。

  莉莉絲奮力的爬起身子,想要再揮劍過來,卻發現自己持劍的手已經斷裂而掉在路邊,斷裂處不是血肉,而是紫黑色的濃稠黏液。

  伊諾克皺起雙眉,不僅是黏液散發惡臭,而是揮拳過來的莉莉絲也散發著相同的臭味。

  那是屍臭。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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