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將丘比德之名擺在賽姬之前,我還以為這本書關注的是丘比德,也是書中疏義章節所提及的愛樂(Eros)的象徵意涵,原本對情慾方面的探討沒什麼興趣,沒想到這本書所聚焦的其實是賽姬(Psyche)所象徵的陰性心靈發展,令人大感意外。

 

 

  《丘比德與賽姬》先摘錄了阿普列烏斯《金驢記》中所載的賽姬故事,再以分析心理學的方式分析賽姬的「夜海旅航」故事,與陰性心靈的發展作為對應,在擴大法之下博引許多典故,讓整本書雖只有薄薄兩百頁,卻讓人有收穫豐富之感。

  運用神話與原始文化原型的對照,為賽姬的故事與人類普遍心理中的陰性面連結,除此之外,更超越個人心理的探討,也涉略集體人類的意識發展,從中窺探出人類歷史中屬於「大母神」信仰的脈絡,跨越到人類學領域的知識提升本書的眼界與規模。

  最後闡述阿普列烏斯所處時代,與流傳「母神秘儀」的簡略解說,點破讀者讀到最後的最終疑惑──「身為男性的作者何以如此理解陰性心靈」,解惑之餘也讓人一窺該時代的神秘面紗一角。

 

  對於賽姬與愛樂(在此稱其愛樂的緣由與諾伊曼一樣,羅馬神話中的丘比德並不完全與希臘神話中的愛樂等同),剛開始讀的時候滿心覺得這大概是希臘神話版本的總裁體。然而與現世俗濫的總裁小說不同之處,在於賽姬選擇持起火炬與小刀,決心脫離黑暗未明的狀態,一窺真相的顏面之後所帶來的一連串考驗,涉及整合陽性原則,而且每一樣任務都是可能危及生命的苦役。

  我很意外諾伊曼在書中沒有提到任何關於阿尼瑪或是阿尼姆斯等字眼,可見他將這則故事定位在陰性心靈在雙人關係之間的發展,而並不只是單一個體的心靈整合。但我仍然能從這本書中所點出的幾個概念,對照以往從別本書裡讀到的段落,我想起最多的是馮‧法蘭茲在《榮格心理治療》談過的,比如:

 

  對阿尼姆斯而言,重要的是真理本身而有的洞察力或真理,絕不摻雜任何感官或權力的渴望。只有為了真理本身而愛真理的女人,才能整合阿尼姆斯。──《榮格心理治療》p.240

 

  或許這與諾伊曼想闡述的主題有些落差,但我在賽姬決意脫離黑暗渾沌,遠離被愛樂因愛情而出的囚禁時,第一時間想到的正是這段話。諾伊曼聚焦在賽姬「討厭野物卻喜愛丈夫」的矛盾心理,或許也與馮‧法蘭茲的這段話沒有牴觸,反而更能互相以不同角度為彼此驗證。

 

  或是:

 

  當人因為愛欲經驗會使他偏離個體化的目標,也就是不再努力邁向更大的意識,而覺得需要迴避愛欲經驗時,反而會陷入沒有回報的愛。──《榮格心理治療》p.231

 

  雖然出自這本書,但書裡的這段話其實出自榮格的信件。

  這段話對我來說可以證明,賽姬為了贏回愛樂而勇往直前,使愛欲昇華為愛,正是這段話的反面應證。《榮格心理治療》書中在短暫提及聖婚時,馮‧法蘭茲又引用了榮格的話:

 

  「沒有愛,就成就不了任何事,因為愛把我們放入一種心理狀態,我們在其中準備好去做任何冒險,不壓抑任何重要的東西。」──《榮格心理治療》p.242

 

  這是賽姬本身與其整段故事的最佳註解。

  我一直榮格心理學中找到女性、或說是陰性心靈的位置,也在莫瑞‧史坦的《榮格心靈地圖》的讀後中提到,這部分的研究與思想著述似乎很缺乏。但在之後的一些研讀中,我發現,是我以男女生理性別、甚至以性向去判斷心理的陰性面與陽性面才會有這樣的認知誤區,其實我讀過那些,但我沒讀懂它的意思,自然以為這些人、這些書不曾提女性、不曾提男性中的女性化特質。

  簡而言之,若在閱讀相關書籍而有這方面的疑惑時,《丘比德與賽姬》直面剖析陰性心靈有別於陽性英雄的個體化路程,反而是解惑而且有著豐厚參考價值的書籍。

  

  不過,我讀的中譯本有一些小問題。

  譯註很多不是問題,畢竟我也讀過註解補充很多的書,譯序佔了這本書三十頁而其中不斷談及譯者自身的著作也不是問題,雖然有推銷之嫌,但我確實也對譯者的那幾本書有些興趣,或許之後還會找來讀。我覺得頭痛的地方在於用字方面不太容易親近,長句很多,也影響閱讀思路,時常要邊讀邊停下來拆解句子,思索這句到底是想說什麼。總而言之就是,我跟這本書的中譯不太契合,所以篇幅不長的一本書我讀滿久才讀畢。

  不過總歸還是一本好書,就當我是雞蛋裡挑骨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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