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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納茨。我來自這座山下的村莊。」少年坐在狼母洞口,迎著微風凝望深邃蓊鬱的山林,在喝了一口阿德莉遞過來的藥湯後,突然開口說道。他的語調聽起來不像是純粹的自我介紹,比較像是在揭開漫長故事的序幕。

  一旁的阿德莉沒有回應少年,只是靜靜看著他的側臉,在初晨陽光的幫襯下,納茨五官深邃鮮明卻又透露著一絲稚嫩,悄悄勾勒出那是正值男孩過渡到青年之間的年紀,就跟阿德莉的類似。她看著他高挺的鼻樑,內心有些模糊的觸動,無法清楚說明那究竟只是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或者她真的感到萬分熟悉。

  「村裡的人懷疑孩子們會不見,是大厄在作祟。」

  這是納茨在山裡療養的第三天。在得知慈母木已死的事實以來,他就不曾再提起自己為何上山,直到現在。或許是查覺到身體好轉,再過不久就會被帕娃趕下山,再不找個人說就沒有機會抒發了。阿德莉只是靜靜站著,少年無力垂下的雙肩讓她喉頭湧現一種她從未嚐過的苦澀味道。

  阿德莉從偷偷上山來的盜獵者們口中聽過「大厄」這個字,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他們提起時都帶著忌諱、恐懼以及厭惡的語調,彷彿這個字光是唸出來就會招來汙穢或災厄。阿德莉對「大厄」的理解,僅只有它是個負面、與災難等同的字。

  「你說過你的大姊要臨盆了。你害怕她的孩子會被帶走?」

  少年低頭看著木碗裡汙濁的湯水,默默握緊拳頭,咬緊顫抖的牙關,點了點頭做為正面的回應。「我的母親在我八歲的時候投井死了。村裡的人說她就是那個會帶走小孩的大厄,因為在她死後沒多久,開始有小孩失蹤。我問過大姊發生什麼事,她不願意直接告訴我,只說我曾經有個雙胞胎姊妹,之後無論我怎麼問,都問不出其他。」

  阿德莉垂下雙眼,看著地上交錯的影子。她聽明白了。村裡的人懷疑抓走孩子的大厄就是納茨的母親,因為她曾經失去過孩子,又是自我了斷,他們認為那樣的死法是不祥的象徵,死者化為大厄是很合理的推斷。

  「白星院已經派人前來調查,但我們這裡離都城太遠了,恐怕會來不及阻止那個大厄。所以我才想上山來尋求慈母木庇佑。村裡耆老都說慈母木非常靈驗。我沒想到它倒下了。」

  因為這座山有很長一段時間被帕娃封鎖,不准任何人上山,山下的人自然無法得知慈母木的境況。

  「難道『帕娃』不能代慈母木幫幫我們嗎?」

  帕娃厭惡人類,也從不下山。要她下山,大概比要求太陽不再升起還要困難,但若問她的意見,阿德莉真心希望有人可以幫幫那個村子。她嘗試思索自己能提供的任何協助,但無論是哪一種都無濟於事,阿德莉內心焦躁,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麼介意,也不知道這件事要怎麼結束她才會滿意。她感覺到心底有一種叛逆的念頭正在滋長,但被山裡規矩困住,不准再深入扎根。

  她輕輕拂去遮住視線的一綹長髮,「你說的『帕娃』是什麼意思?」

  「妳不知道?」

  納茨轉過身來,阿德莉與他四目相交。她微微皺起鼻頭,搖了搖頭,阿德莉不太高興,她應該要知道嗎?「我不知道。我在山裡長大的。」

  納茨表情扭曲的有些奇怪。「難道妳沒有想過妳的親生父母可能就在山下等妳?或是任何想去尋找他們的衝動?」

  她確實沒有想過。阿德莉從有記憶以來就一直都住在山裡,是帕娃將她養大,並教她山裡的一切。但她無法否認,納茨所說的,正一點一滴在動搖她所知的世界。她看過母鹿生下小鹿的血淋淋過程,也知道母熊保護小熊時能有多凶暴,在內心深處,阿德莉知道自己一定也有一個母親,而那個形象不在她所在的這個山裡。她知道,但她不能背叛山,不能背叛帕娃。阿德莉止不住嘴唇的顫抖:「就我所知,養育我的是山。」

  「但是,妳不覺得……」納茨的語調有些過於銳利,眼神也閃爍出讓人不安的光芒,他似乎從阿德莉身上看見了誰的影子,讓他忍不住要站起身往阿德莉的方向去,不顧潑灑一地的湯藥也想抓住什麼的模樣,讓阿德莉感覺到壓迫而縮了縮身子,他才回過神,視線落在地上,語氣也緩和下來:「我以為妳也有一樣的感覺。」

  「什麼意思?」阿德莉問出話的同時,內心就有一個她不願細想的答案。

  她在那一刻突然明白那些從納茨的臉上勾勒出的熟悉感從何而來。阿德莉早有察覺,只是不願面對。

  納茨或許與她有一樣的質疑,但他仍然輕輕地把縈繞在兩人之間許久的謎團戳破。他說:「妳不覺得我們長得……很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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