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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從來不知道她腦袋裡的所有想法都可能不是她自己的。

  如果要承認這點的話,林怡潔自認那等同於把她的精神庇護通通拆除,就連王若華的樂觀也沒辦法讓她免於痛苦。正午十二點一到,她像個喪屍去換下白衣,準備回家,腦袋裡仍然不停思索,她該怎麼樣檢視自己的靈魂、意志屬於自己,而哪一部份不是。

  那份文件上寫著她是受過心理制約之後,反應最良好的一個。

  林怡潔看不懂,這是在說她再怎麼苦思,也跳不出這個計畫為她設下的框框嗎?她該怎麼跟自己解釋她不是奴、不是什麼實驗體?她只是想要幫助病患,更有甚者,有多餘的心力可以去幫助病患家屬,但那份機密文件卻告訴她,這可能不是她的真心。

  強烈的抽離感讓她無所適從,無形的孤獨從四面八方朝她湧來,將她無聲淹沒。

  走出國際醫療城幾棟核心醫療大樓,就算在城內,夜裡的邊緣郊區也鮮有人跡。員工宿舍就蓋在這些地帶。林怡潔邊走邊看王鎮邦傳給她的機密計畫書,她看到幾個過去同學的名字被鮮紅字跡蓋上「不適用」,他們都是突然有一天就再也沒來上學,林怡潔以為他們是轉學,也從來沒想要去問他們為什麼不告而別,這些人到底是怎麼了,文件上也沒寫。

  怎麼會沒有寫呢?

  怎麼能沒有寫呢?

  林怡潔低頭滑著手機上的每一頁密密麻麻文字,翻來翻去,心上不斷有焦躁感在刮搔,但那具體是什麼情緒,她又說不上來。腦海裡清晰的是被打的若華學姐,是不是有天她只要不順病患家屬的意也會被呼巴掌、而她可能沒什麼情緒,繼續「樂觀的溫柔對待自己」?

  但現在正在騷動的感受是什麼?

  為什麼要顫抖?為什麼會覺得不公平?

  為什麼王鎮邦要傳這個東西給她呢?對,王鎮邦,只要打電話給他就可能會有解答,就算沒有,林怡潔也想知道他有什麼想法。

  她就著路邊的燈光,開始在通訊錄裡尋找王鎮邦的手機號碼。突然,眼角幾道人影閃現,在林怡潔做出反應之前,雙手已經被抓住往背後箝制,手機被硬生生搶走。

  林怡潔抬眼看已經被重重包圍,依來者的體格判斷,應該都是男人,清一色蒙面,手上都拿著球棒之類的棒狀武器。

  驚慌、失措、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了,林怡潔開始尖叫。「救命──救──」

  一巴掌搧在她臉上,熱辣痛感還沒機會蔓延開來,另一個男人的球棒就往她腹部招呼過去,打得她身體都彎了。

  「會痛齁!會痛最好啦!」

  「不要以為是護士就了不起啦,只是賞妳個巴掌就去報警喔?沒關係啊!我們私下算啦!」

  這時林怡潔才反應過來,她被當作王若華了!

  不是的!她不是若華學姐啊!

  「不、不是我!不要打、不要打我……」但對方似乎不打算放過她,一腳踢過來,把她踹倒在地上,動彈不得。林怡潔在倒地時,正好看見宿舍就在不遠處,一個燈火還亮著的窗口前,有人影正站在那裡看著她,讓她升起一線希望。「救、救我、救救我!」

  有人拉起她的長髮,頭皮因為撕扯而發疼,然後又是一棍打在她肩上與胸口,痛到她發不出任何聲音。窗口的那個人似乎發現林怡潔正在看他,趕忙拉下窗簾,轉身遠離,在林怡潔來不及放棄那人是去報警求救的念頭之前,先熄了房間的燈。

  那就像希望的光在眼前熄滅,林怡潔陷入了絕望。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她感受到逐漸失去知覺的身體被拉起了起來,天氣有些冷,但臉上、身體各處的傷口滾燙著。她聽到那些男人說著給她教訓,她感受到他們正在把她往陰暗的街角拉,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想要反抗,右腿卻被打斷了。

  她沒辦法跑了。

  她在身上的衣服被撕碎的時候大聲哭喊,但這些哭喊又有誰聽見呢?

 

  她是林怡潔。她是一名護理師。

  她只是完成父母的期待、完成社會的期待……

  葉明翰說,不能哭的時候那就笑吧。她這麼努力不哭了,卻還是被嚴厲懲罰,到底是為什麼?林怡潔在知覺開始麻木的時候抬眼看路邊的燈,幾隻蒼蠅繞著燈火盤旋,就像她一樣。被設定成像著光走,最後被火花毀滅。

  哈、哈哈哈。林怡潔感覺到她的嘴角扯了開來,開始瘋狂大笑,彷彿這一切都是齣虛幻的鬧劇,只要用力笑,她就會醒來。她越笑越大聲,那群男人看她瘋得像是被鬼附身,不敢侵犯她就又抄起棍棒往她身上毆打。

  她要死了。

  她會死嗎?

  林怡潔想著,她只是想當個好人,但她最後被背叛了。良善將她丟到黑暗與絕望之中,不給她後半生繼續活下去的機會。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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