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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via stocksnap.io

 

  「我懷孕了。」

 

  這句話迴盪在狹小房間裡的同時,她正在那個根本算不上是廚房的狹窄空間做菜。她俯著頭切著胡蘿蔔,連抬眼也沒有的對著我宣布這件消息,而我的腦海跟著一片空白,兩人間的沉默被菜刀與砧板相擊的規律聲響塞滿。

  「什麼?」

  等我想到要發出聲音做些表示的時候,卻只說得出這兩個字。

  一直以來,我與那些發生過關係的女性,沒有一個是像她這般長期、穩定的,我想一般人稱之為情侶關係。是的,她是我的第一個正式女友,也是第一個願意每天回家第一個看見的人,如今,她成了我眾多性對象中第一個懷孕的人。

  「我說,我懷孕了。」

  「真的嗎?」我試著表達驚喜,但話到嘴邊說出去後,才發現脫口而出的是太過尖銳的質疑。

  她只是抬眼看了我一眼,隨後沒有回應的繼續準備晚餐的食材。太過冷漠的反應讓我心裡湧現一股不安,我吞了口唾沫,腦袋裡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女友懷孕」這件事的意義。

  意味著我有一個未出世的孩子寄生在我女友的體內,意味著我可能會為此付出大半的年輕歲月在撫養女友與孩子,意味著我該跟現在那個非正式的可愛女友分手,或是意味著我得如同所有世俗的人類一樣負起一個、或兩個生命的責任。

  開什麼玩笑!我還只是個學生,以那些涉世過深、打滾風塵的大姐們的話來說,我們可是連毛都還沒長齊的小鬼,怎麼可能足以去承擔一個生命的責任?

  「幾個月了?」

  她聳聳肩,輕盈的轉身將背後的瓦斯爐打開,開始炒起飯菜。抽油煙機運作著,火與滾燙熱油翻炒著食材的聲音將她包圍起來,把我隔絕在外。她讓我想起當初我喜歡上的並不是站在廚房裡的她,而我一點也不想跟這個女人度過後半輩子,然後得天天看著她燒飯的背影。

  「拿掉吧?」

  「什麼?」她的音量過大,或許是因為她被隔絕在名為主婦的時空裡,聽不見我還年少輕狂的聲音主張著我的抗議。

  「我們還只是學生,我們養不起的。」

  我放大了音量,而她終於妥協,將瓦斯爐與抽油煙機全數關掉,粗魯的扯下圍裙之後,繞過流理臺來到我的面前,將圍裙大力的丟在我的臉上。

  「妳幹嘛!」我將圍裙揉做一團丟回去,那些長時間累積的油煙味讓人作嘔。

  然而我還以為會看到怒容的臉上,卻有著一抹溫柔的微笑。

  「好的。」

  「什麼?」

  「我說,好的。你要我去拿掉,我就拿掉。」

  我把「那妳做什麼拿圍裙丟我」這句話吞回肚子裡。雖然她表現的如同平常溫順乖巧的她,但這次有點不一樣。我說不上哪裡不同,或許是身為女人應該要發怒她卻沒有,或許是我內心的罪惡感作祟,或許是其他的什麼,總之這次的笑容與以往的不同,蘊藏著令人害怕的某種東西。

  「你知道學校的那棟舊大樓嗎?」她沒有回頭繼續準備晚餐,而是往我身旁的空位擠,撒嬌般的將頭倚在我的肩膀上。

  我無法接收她散發的是什麼訊號,也搞不懂為什麼要提起那棟舊大樓,但我還是順著她的意思,「本來因為斷層要拆,最後沒拆的嘛。」

  「我朋友說,那裡鬧鬼。」

  我先是想到她那位在學校總是形影不離的好友,然後才想起那棟老舊的校舍,「紅衣吊死鬼的故事吧?我聽過。」

  總之是在說為了報復拋棄自己的男人,女人穿上紅衣選擇一間教室上吊自殺,死後化作厲鬼前來復仇的故事。對我來說,這算不上什麼鬼故事或是警世寓言,傳聞都是些無聊事,無法證實是真是假,皆是出自人類的內心想像,製造者與謠傳的人們抓到恐懼的味道後,口耳相傳的同時會再加油添醋,讓故事更可怕、更嚇人。我幾乎都要覺得會喜歡聽這種八卦的人類都是被虐狂了。

  「朋友跟我說的時候,我很驚訝呢。」

  「為什麼?」

  「那個女老師,居然不顧肚子裡懷的孩子,就這麼上吊了。一屍兩命喔,我一直想不透她為什麼不生下孩子之後再自殺,她又不能為那個孩子做決定。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穿著紅衣,但我認為,她生下那個孩子才是對拋棄她的男人,最大的報復。」

  看來她聽的故事跟我聽到的不一樣,而且我也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她在責備我,而我只能沉默的點點頭。

  「對了,聽說那個女老師是教生物的,很喜歡製作胚胎標本。你說,會不會她在自殺前就把自己的孩子取出來,做成標本,然後藏在舊大樓裡?」

  「我又不是她,我怎麼會知道?」

  這個話題讓我不舒服了,有點噁心、想吐。我忍不住不適感地站起身,準備前往廁所,心裡不斷的咒罵著在我身後笑著的女人。

  她、是、故、意、的!

  我聽見她悠悠地在我身後問著,「晚餐我們去外面吃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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