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夕的心一路上都是忐忑的。

  他在搭上客運時給丁曉陽打了通電話,那頭說,與夏玉言有聯絡的一直都是紀子蘅,不是他,這陣子他們兩人吵了一架,他也沒聽紀子蘅說過什麼情況。沒什麼心力勸和,黎夕掛上電話後又打給了紀子蘅,以往紀子蘅不曾不接他電話,但這次不知怎麼了,沒人接聽。

  心裡不禁要咒罵這兩個小情人在這節骨眼吵什麼架,回頭一想,自己不也是沒給夏玉言一點機會就趕人家走的嗎?黎夕現在才感到後悔,他以為自己可以不在意,反正失去的早就失去了,如今只是放開已經變形了的東西罷了。

  但他沒有想到,重逢後那段假裝在一起的日子足以改變太多東西了。

  黎夕不知道夏玉言到底是喜歡過去的他還是現下的他,但黎夕確定自己逃避的是現在這個小朝,這個能唱著他過去寫給他的歌的小朝讓他感到害怕,害怕自己會再次喜歡上,然後陷進一樣被丟棄的後果。

  十年都過去了,但傷口卻沒有好,被人一挖再挖,從沒好過。但沒關係,誰去挖痛那道傷都沒關係,只有小朝會讓他怕到想逃避──他猜自己是真的愛他,從很久以前就愛上了,到現在都沒變過,但他又怕自己高估了,其實他只是放不下過去那些愛過的回憶。

  他心裡好慌,車窗外飛速變換的景色讓他更慌。

  該怎麼找到小朝?該跟小朝說什麼好?他還好嗎?會不會影響他往後的生活?但又覺得好笑,要是他早放棄他了,他有什麼立場管這些?

  客運到達終點站時,已是傍晚。

  黎夕拿起手機想再給紀子蘅打通電話,卻在通訊錄裡發現了郭允哲的電話。有些納悶,才想起是那次「常綠」的簽唱會時交換了電話,郭允哲很聒噪,好像不給他電話就會一直在他耳邊吵下去一樣,出於無奈他只好給了。

  心跳又劇烈了起來,但想起黎光晨那老是泛著惡作劇得逞的笑臉,竟也有惆悵遺憾的表情時,黎夕就不想放棄了。

  為了應證自己的決心似的,牙一咬就撥出了通話。

  那頭沒過多久就接起來了,「紀先生?啊,抱歉,忘了、忘了,阿言有說過,你是小夕。」

  「您好……。不好意思,打擾,我想問夏玉言他、他現在還好嗎?」

  頓了頓,還是沒有直接詢問他人在哪裡,心裡還是怕被發現他是怎麼想的。

  「阿言恢復的狀況不錯,而且也沒新聞報的那麼嚴重。阿言沒告訴你嗎?我們在T市市立醫院,你要不要過來看他?」

  隱隱約約,黎夕聽見背後有人在哀嚎的聲音。他猜那是夏玉言,他這麼不願見他嗎?是不是打消念頭比較好?

  「他若不方便的話,我就……」

  「方便!他隨時都方便啦!」郭允哲不讓黎夕把話說完,或許也是心知黎夕慣於口是心非。這人看起來很是不可靠,但能靠著栽培有夢的年輕男女一格一個走上舞台,恐怕那雙看人的眼光是很精準的。

  郭允哲說了一串數字,說那是夏玉言的病房房號後就掛了電話。不管了,它叫了車就往醫院而去,在院裡尋號找到了那僻靜的單人病房。黎夕呆愣在半場開的門外,想著見面要說什麼。廢話,當然先打招呼了!接著,他才匆忙的想到他什麼都沒帶就來探病了,有些尷尬。

  正遲疑時,方芊吟與一個剛出道的新人少年從病房裡走了出來。

  「紀先生?」

  「不、那個……方小姐,您好。」還被稱呼紀先生讓黎夕很是彆扭,當初也是他不對,是他先說了謊,竟還對夏玉言那般理直氣壯。

  方芊吟不如先前總是帶著敵意的目光,「抱歉,阿言有跟我們提過您其實姓黎,只是一時轉不過來。」

  「不,沒關係。」黎夕想著,他才是那個應該道歉的人吧?

  「阿言還沒睡下,您是來探望他的吧?早前哲哥有說您會來,他很期待。」

  黎夕只是笑,倒不是還芥蒂先前方芊吟對他說過什麼話、做過什麼事,那些其實也沒什麼。方芊吟二人與黎夕道別後離開了,被留下的他硬著頭皮敲了敲門,走進了病房。

  他看見夏玉言的一隻腿打上了厚厚的石膏,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其他外傷了。

  夏玉言看見是他,臉上先是愣了愣後,才親切的笑開。小朝一直都是這樣的,笑著溫暖就像太陽。「嘿。」

  「還好嗎?」才開口,黎夕就覺得一開頭就問狀況似乎有些不太妥當,好似他們之間是親密的友人,但應該算不上。

  但夏玉言只是笑,「還能寫歌、唱歌,應該算好的。」

  坐到病床邊的座位,黎夕與夏玉言的笑眼相望,臉上沒笑,但鬆了口氣。「抱歉,這麼晚了還來打擾。」

  「沒這回事,其實我也是開心看到你來。」夏玉言倒是開始有些不自在了。本就不想讓黎夕看見自己受傷的樣子,現下對方又極其客套,害怕人家只是念在情面上才來探望狀況,只有自己在期待什麼。

  「所以,」黎夕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情緒,故作輕鬆但其實心上也真的莫名淡定了,只要眼前的人沒事,後續怎麼樣了都沒關係。「你不用拍那個老是與女助手曖昧的偵探了?」

  「嗯,」看著黎夕淡淡的笑靨,夏玉言也忍不住笑,「聽說劇本做了變動,有其他演員要來接演。」

  「可惜了,我喜歡看你飾演的那個偵探。」

  「只喜歡那個偵探嗎?」

  沒想到夏玉言這麼快就發球來,但黎夕已經沒了害怕。在看見夏玉言笑臉的當下,他就不再害怕被背叛了,那不是眼前這個帶著溫暖笑意的人會做的事,他應該要更害怕這可怕的意外差點就要讓他再也見不到他,而他滿心的感謝自己來了,無論結局。

  「夏朝言,我不是同性戀。」黎夕嚴肅起來,看著躺在床上的人的雙眼,不再畏懼。他愛他無關他不是同性戀而是雙性戀,「但我喜歡你。」

  這是當年,沒能好好說出口的話,如今還能說出口,還喜歡、還愛,就是一種慶幸了。

  夏玉言倒抽了一口氣,眼神變得有些不對勁,看起來像是要哭。「對不起,我那時候……」

  「是我要道歉,小朝,是我先騙了你。但我已經想起來我在等什麼了,而且我也等到了。」他伸手去撥弄那捋遮蓋住夏玉言一側眼睛的瀏海。「我喜歡你,小朝,我們能不能在一起?」

  夏玉言有些傻了,正想著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睡著了、正在做夢?看著眼前的黎夕還在等他的回答,表情越來越不對,他才突然想到要去確認那是不是幻影。他的手碰觸到黎夕的臉龐時,溫熱的臉頰傳來不可思議的感受,真實又溫暖的觸感傳來更多實在的感覺,充盈在他失落好久的心裡。

  「你永遠都會是我的常綠。」他突然沒頭沒腦說了一句,眼看黎夕的臉漸漸紅了起來。這首歌寫著什麼,他太清楚了,黎夕那一年想用歌詞傳達的情感,他現在也用那首歌來回應。「你再幫我寫一首終成眷屬的情歌好不好?」

  黎夕撫上了夏玉言的手,「好。」他哭了,卻也笑著。


 

─全文完─


 

  (但別走開,還有番外要發糖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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