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IA。

　　他一個人在已經收割結束的稻田裡，收拾著凌亂的稻草，將它們蝶成堆。

　　午飯時間剛過，他可以休息一會再下田，但是，他不想看到夏玉言在自己的家裡、在家人之間往來，好像他是來探聽甚麼消息的，讓黎夕覺得自己在這個人面前很赤裸。

　　黎夕不知道夏玉言早就從紀子蘅與丁曉陽那哩，獲知他曾經被陸英傑綁架囚禁的事，但這件事與高中的回憶糾結在一起，對他來說，只要談到小朝，就會想到陸英傑，以及那些可怕的事。「如果可以愛上小朝，一切都會好的。」他原本是這麼想的，但事實上是，不管他再怎麼愛，有些人的心他是註定得不到的。

　　最好的選擇就是，不要強求，以及放手。

　　午後氣溫微熱，黎夕已經滿頭大汗，但他還是不想停下手邊的工作。只要身體一停下，停不下來的就會變成大腦。

　　不要去想那些事了，黎夕。

　　他這樣不斷的催眠自己，但不去想某些事，心就不會痛了？才不是。而是他一直痛著，只有「不去想」才是最好的治療劑。

　　「嘿，可以談談嗎？」

　　夏玉言的聲音正好就在此時從背後傳來，黎夕先嚇了一跳，沒想過他會追著到田裡來，之後才嘆了口氣。雖然自己能不去想，但他卻無法讓事情都不要發生，小朝的事，陸英傑的事，都是這樣的如影隨形。「我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談了。」

　　「你還在生氣？」

　　黎夕回頭看了夏玉言一眼，他在陽光下還是很燦爛，與自己不同。他想著，你呢？是不是還在生氣？卻問不出口。「我本來就沒有生氣。」

　　「撒謊。」一個箭步上前，夏玉言抓住了黎夕的手臂，想讓對方好好的看著自己。「你還在生我的氣，對吧？因為我沒認出你來，因為我把你忘了，但那天我也跟你說過了，我喜歡你，我不在乎我們的過去……」

　　「我在乎！」黎夕大力的扯開夏玉言的手，他罕見的語氣激動惹來夏玉言的驚愕。「我沒辦法當那些事沒發生過，拜託你別管我了。走！」

　　夏玉言看著黎夕以雙手掩起臉頰，在一片枯黃的田裡蜷縮起身體，蹲著哭泣。他好像要把自己哭到融化才甘心。他心疼他，但他不知道該不該接近……不，他該，但是黎夕要不要他接近呢？

　　「我不是那個意思。」夏玉言也在黎夕的身旁蹲下，一手遲疑著到底要不要拍拍他的肩膀安撫他。「我不會忘記過去的事，我只是想要跟現在的你在一起。」

　　黎夕聽完才發覺自己的失態。

　　他竟然在夏玉言面前哭泣了，他不能向他撒嬌的。不可以。他站起身子，抹乾臉上的淚水，背對著夏玉言不發一語的就想離開。既然他不走，那自己走總可以了吧？

　　「黎夕，我喜歡你！」而夏玉言還不想放手，「我們能不能在一起？」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也正在凝望自己的男人，他曾經是那麼青澀的啊，現在已經如此光鮮亮麗，與以往那個小朝不一樣了，已經是黎夕無法碰觸的存在了。「我們不能在一起，小朝。」他說，「不行。」

　　他回過頭去，走上自己的路，離開這片稻田、離開夏玉言的無數次告白，然後回家去，把自己鎖起來。

　　他曾經在失去自由的日子裡呼喚太多次小朝了。

　　所以，當他重見外面的陽光時就下定決心，此生再也不要呼喚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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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全都看在眼裡。

　　黎光晨原以為這個「小朝」與陸英傑差不多，只是個惡徒。當初聽聞黎夕在學校被傳了不好聽的謠言，爸媽為此擔憂了好久，後來又遇上陸英傑那個混蛋，黎夕一直是在家族裡最被擔心的那一個。

　　他沒有吃醋，甚至羨慕自己應該受關愛的那一份被黎夕搶走，反而，他也很擔心這位雙胞胎哥哥往後該怎麼辦。

　　與自己相反，黎夕看起來很獨立，內心卻很依賴別人。只是，他本人似乎厭惡那份依賴感讓自己變得軟弱的模樣，所以與他人保持著距離，讓自己孤獨著。即使黎光晨與一些親近的朋友試圖讓他明白，獨立與孤獨是不一樣的，而人類有時候又是要彼此依賴才能活下去，但黎夕就是這樣，始終孤獨著。

　　所以，當他聽見夏玉言的「對不起」時，心裡很生氣。

　　他對自己生氣，早知道他不是貪圖黎夕的溫順聽話好利用，就不對他惡作劇了。黎光晨不知道夏玉言竟會這麼在意到自責的程度，連帶的，他也感到不好受了。

　　「喂！」就在他心裡煩躁該怎麼替這兩人挽回局勢時，正好看見夏玉言從外頭回來。黎光晨猜他是去田裡找哥哥了，但夏玉言此時的臉色並不好看，匆匆地進了院裡準備開車門，讓他心裡漏跳了一拍，立即喊住那個準備逃跑的傢伙。「你要去哪？要回去了？」

　　被與黎夕同樣的臉叫住，夏玉言膽顫心驚了一下才恢復理智，但剛剛才被黎夕甩了，現在又要面對這張臉實在是苦上加苦。「有工作，要回去了。」

　　「你們談過了嗎？還好嗎？」

　　聞言，夏玉言的頭就低了下去，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我被拒絕了。」

　　「夕哥是個傻子，他等你，但因為等太久了，結果就忘了自己在等什麼了。」抿抿唇，黎光晨想道歉，但反骨又高傲的說不出口。「你再給他一點時間。」

　　「我不知道他要的時間是否用在等我。」夏玉言開了車門，作勢要走，「你要是關心他，就別再做那樣的惡作劇了。」

　　「我……對不起。」百口莫辯，黎光晨也知道那樣很惡劣，但這不應該、也不能成為這兩個人之間的阻礙。黎夕等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但是請你相信我，夕哥會回心轉意的。」

　　「他很固執。」夏玉言苦笑，「我們已經……」

　　「就這樣放棄的話你不會後悔嗎？」

　　「可能會有遺憾，但後悔嗎？」不管黎光晨的阻止，夏玉言已經鑽進車裡發動了引擎，「我後悔的夠久了，也不差這一點時間。」

　　話都說到這份上，黎光晨也沒有話說。

　　雙手放開了車門讓夏玉言大力甩上，黎光晨眼睜睜看著車子駛出他家庭院，在圍牆邊，他看見黎夕也在那裡，沉默看著夏玉言離開。

　　兄弟互望了一眼，沒有多說一句話，黎光晨就知道黎夕的心情。

　　為什麼分明相愛，最後兩個人都無法給對方一個機會，就這麼雙雙心碎了？

　　在黎夕的雙眼裡，黎光晨找不到答案。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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