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So Close
 

 

 

The missing piece I yearn to find
So close
Please clear the anguish from my mind
So close
But when the truth of you comes clear
So close
I wish my life I'd never come near here
So close


 ──Ólafur Arnalds - So Close (feat. Arnór Dan)

   
 



 

  跟隨騎士與馬匹行經的足跡,愛麗絲抵達山壁下燈火通明之處。

  那是一座沿著山勢建築的華美城堡,皎潔的月光灑在每一面潔白的牆、與拱出漂亮弧度的琉璃窗。

  少女嬌小的身影駐足在大門前,遙望城堡的宏偉壯麗,遲遲不敢接近。

  門前的侍衛全身罩著鎧甲,看不見臉。他們沉默不語,也不搭理她,就只是站著。

  愛麗絲心想這裡應該就是女王的城堡了,正要開口詢問,精緻的城堡大門敞開來,像是迎接來者,但從其中傳出來的責罵聲顯示,城堡裡沒有人在等待誰、迎接誰。

  「一群蠢貨!蛋的數目不對,再給我去找!若找不到我就砍了你們的頭!」

  女人的聲音尖銳又大聲,像是接上了擴音器一般,愛麗絲還以為發出聲音的人就在面前。

  不過一會兒,一小隊騎士又從城門內策馬而出,奔騰出長長的沙塵瀰漫後,消失在遠方的夜色之中。愛麗絲則在此時鼓起勇氣,趁著城門還開著,偷偷潛入城堡。

  她一點也不奇怪門前侍衛沒有阻擋她。她已經知道,「仙境」就是這麼個奇怪的地方了。

  愛麗絲捧著彩蛋,走進了城門後,迎面而來的就是花香。

  一朵朵的白色玫瑰盛開在月色下,看起來與其說是雪白純潔,不如說是頹廢蒼白,像是一張張白紙被隨意丟棄在黑夜裡,它們都是摺紙失敗的紙鶴,飛不起來只能墜落在草叢。

  難不成真的是紙?

  出於好奇,愛麗絲伸手碰了其中一朵白玫瑰。

  神奇的是,她的指尖在碰觸花瓣的瞬間,紅色渲染開來,白玫瑰成了紅玫瑰。少女覺得疑惑又有趣,伸手又碰了另一朵白玫瑰,又一朵白花成了血淋淋的紅花。

  「妳!妳是誰?竟敢擅闖我的花園……噢!妳對我的玫瑰做了什麼?」

  遠處燈火中走來一位矮小女子,身著紅白相間的華麗禮服,臉色蒼白,一頭紅髮盤在後腦,頭上還戴著一頂皇冠,雙眼眼角的紅心圖樣清晰可見。

  愛麗絲見狀,有些緊張又失措。「對不起,陛下。我無意打擾,只是公爵夫人告訴我,若要取消我手上這顆蛋的處分,就得來找您。」

  紅心女王打量起眼前的少女,手上的黃金權杖晃呀晃,看得愛麗絲也有些眼花。「妳還沒說妳是誰。」

  「我是愛麗絲,陛下。仙境的愛麗絲。」女王挑起了眼角,噢,愛麗絲發現她沒有眉毛。

  「公爵夫人說,妳手上的蛋應該是黑色的。」

  「是的,它原本是黑色,但它現在成了白色。」

  「噢,妳確定是白色?若是,那肯定不是妳手上的這顆蛋了。」

  聞言,愛麗絲困惑的往懷裡一看,彩蛋竟是鮮豔的大紅色,就像那些被染色的玫瑰一樣。原本透明的琉璃寶石流瀉出金黃色的光澤,裡頭似乎還有螢星點點在閃爍。

  「怎麼會這樣呢?」

  「妳想救這顆蛋,但我不允許。我負責銷毀仙境裡一切錯誤,只有如此,仙境才能保持正常的運轉。公爵夫人通報我哪裡出錯,我下指令,砍下那些錯誤的頭!妳手上這顆蛋也不能免罪。」

  「但,是誰決定它的存在是否錯誤呢?是公爵夫人,還是您呢?」

  「決定錯誤的是仙境,孩子。」

  「但仙境壞了!我只是希望留下這一顆蛋。拜託了,陛下!」

  「妳為什麼非得留下它不可呢?」紅心女王的眼神狡詐起來。她並不打算退讓,她只是在等待時機。

  「我……我不知道。」只是,將彩蛋擁在懷裡的時候會感到安心、親切,好像回到家,又像是擁有一切。好像有這顆蛋在,愛麗絲才會是愛麗絲。但她無法明說這是為什麼。

  趁著愛麗絲毫無防備之際,紅心女王一個箭步走近,搶走那顆紅色彩蛋,雙手高舉。

  「不!」

  少女哀號,但一切已來不及。

  彩蛋摔在地上,破碎蛋殼裡流淌出金黃色的流沙,幾隻虹色飛鳥紛紛從中飛出,往夜空翩然而去,不再復返。


 

  『妳不是真的。』


 

  那是什麼?

  看著飛鳥消逝之後,愛麗絲聽見了夜風中有誰在說話。


 

  『愛麗絲,妳的核心程式中有愛嗎?』


 

  噢,愛麗絲,妳不能想起來!妳不能!

  內心有道聲音掙扎著大聲吼叫,但愛麗絲的耳邊只有風在呼嘯,以及紅心女王勝利的哈哈大笑。好刺耳、好討厭。


 

  『愛麗絲,妳是錯誤的。再見。』


 

  不要。

  好痛。

  快停止。

 
  

  ──別走!


 

  愛麗絲將自己蜷縮起來,開始放聲大叫。

  她要這世界的所有聲音都消失,這樣她就能掩蓋掉艾爾伯特說過的每一句話,也不會想起那些話是多麼傷人。

  大地開始晃動,紅心女王腳步踉蹌,邊將歪了的皇冠扶正,邊想找東西攙扶自己,卻仍然站不穩而摔了一跤。

  不遠處,山壁坍塌,城堡一座鐘塔被壓垮,城門也被震得扭曲變形而倒下,壓壞了玫瑰園,城堡庭院瞬間成了煙塵瀰漫的廢墟。

  一直散發著珍珠光澤的月亮出現了玻璃裂痕,夜空中多出流星火向地平線墜落,遠處海浪的聲音也開始壯大起來。

  「仙境的天空塌了!妳!妳做了什麼!」紅心女王在地震停止後終於艱難的站起身來,大聲地斥責愛麗絲,「公爵夫人說的對!妳的存在是錯誤的,仙境坍塌一定是妳的錯!侍衛、侍衛!將這女孩抓起來,砍下她的頭!」

  愛麗絲回過神來,她不想被砍頭。她要逃跑才行。


 

  只有活下來,才能再見到艾爾伯特。


 

  盔甲侍衛從城門走進庭院,但愛麗絲不害怕。她看見身邊萬物的動作慢了下來,追她的盔甲也好,正在叫囂著的女王也好,周邊的時間變得遲緩,只有她還能行動自如。

  她似乎在很久以前也看過這樣的情景,但現在不是懷念的時候。

  愛麗絲逃出了城門,但她不知道自己該逃往哪裡。

  她想起了艾爾伯特,也想起了所有別離。她好想大哭一場,但是在失去月光的暗沉夜色之中,不知從何傳來的雜沓腳步聲讓她慌張。她得繼續逃才行。

  此時,某個方位突然竄出了一道光芒,鵝黃看起來很溫暖,又像是陷阱,等著她墜落。

  不管了,說不定光源處有人會向她伸出援手。

  說不定,在那裡的人就是艾爾伯特。


 

  都到這種時候了,妳還是要自我欺騙嗎?愛麗絲?

  少女提起裙襬,開始奔跑起來,她嘲笑自己還在為了謊言哭泣。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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