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Only The Winds

 

 

  『艾爾伯特,你說,風是什麼樣子的?』

  『風兒就像妳,愛麗絲。』

  『我不懂。』

  『伸手無法觸及,卻是確實的、無所不在的。像妳。』

 

  ✣

 

  愛麗絲迷路了。

  雖然跟著運載著蒼白人體的馬車,但行經蘑菇谷蔓延而出的黑霧時,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又撲面而上,等愛麗絲擺脫那些煙霧時,她發現自己站在懸崖邊,不遠處傳來海浪規律拍打岩石的聲音。

  月光皎潔如銀盤,放眼望去,懸崖上的世界很平坦,但空無一物也很荒涼。

  愛麗絲走失了。

  遠處隱約可見光裸的山壁,從那裡傳出幾盞閃爍的燈火,她決定往那裡去。

  捧著那顆彩蛋緩慢的行走在黑夜裡,走沒幾步,她就感受到身體有些異樣,動力像是被抽乾了一樣,「疲累」與「倦怠」開始襲捲上四肢讓她不想動彈。

  正好,愛麗絲駐足在一棵只剩下枯枝的老樹邊,端詳了一會兒後就在樹下盤腿而坐。

  周邊的寂靜與浪花歌聲形成對比,愛麗絲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走、還要不要去找紅心女王?

  而那顆蛋竟已褪去混沌般的黑色,散發有如月光的潔白光澤。就像有生命一樣,蛋殼表面上生出了幾顆圓形的透明琉璃,將月色折射出七彩的彩虹色層。

  正當愛麗絲感到神奇的時候,身邊出現了低沉的男性嗓音,嚇了她一跳。

  「由黑轉白的彩蛋可真神奇,不是嗎?」

  「是誰?」

  張望四周卻不見人影,只有月亮及幾棵老樹的影子。但沒過多久,一雙黃綠色的獸眼就在少女的面前睜開,帶著詭異的一抹微笑,慢慢的在黑夜裡襯出紫灰色的美麗形體。

  那是一隻漂浮在半空中的貓。

  牠優雅的轉了個圈,身上的虎斑似乎在閃閃發亮,讓愛麗絲目不轉睛。

  「你是誰?」

  「不,這是我要問妳的。妳是誰?」

  「我是愛麗絲。你呢?」

  貓抖了抖鬍鬚,突然撲近,「我是柴郡貓,就像智者無所不知,我在仙境裡無所不在。」

  「無所不在」這詞愛麗絲是懂的。它像某種魔法咒語一般起了作用,讓她有著既視的親切感。她一定在哪裡聽過這個詞彙。

  「這麼說,那些『壞掉的孩子』被鞭打、被趕上送往砍頭刑場的馬車時,你也在場了?」

  貓又飄遠,「是的,我在那裡,但又不在。」

  聽不懂。

  愛麗絲完全搞不懂柴郡貓為什麼可以在那兒、又不在那兒,那到底是什麼樣的狀態?但既然承認牠在場,少女就有理由生氣了。「那麼,你為什麼不救牠們呢?」

  「他們壞掉了,親愛的。」貓橫臥,露出了腹部一片近灰色的毛皮。「而且,我被規定不能那樣做。」

  「為什麼?」

  「我只是仙境的背景,也只能是背景。」貓的尾巴捲起,擺了擺,「像那片海,或是那座山,你看來像是背景的東西,都是我。背景不干擾仙境的運作。」

  愛麗絲無語。為什麼這隻貓總是講她聽不懂的話?

  內心充滿迷惘、混亂,於是更加的生氣,但憤怒的背後是空無一物的虛脫感。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可能是迷路讓她焦急,又或是那些「壞掉的孩子」除了壞掉的地方,看起來與自己無異,那麼她怎麼知道自己是不是沒有壞掉?

  越想就越害怕。她怕自己的存在也是不被允許的,就像這顆蛋一樣。

  「我該將它送去給紅心女王嗎?」

  「妳想這麼做嗎?」

  「我不知道。」愛麗絲抿抿唇,抬起雙眼向貓求助,「我連我自己是誰都不知道。說不定,我不是愛麗絲。」

  「誰說妳不是呢?」

  「沒有人說我不是,但是,」少女回想起每個人問她是誰時,她內心就會泛起的空白與乏味,「我認為我不是。」

  柴郡貓貼近愛麗絲的身體,趴伏在交纏盤起的雙腿上,像是普通的貓咪向主人撒嬌。「我知道妳,也記得妳。妳喜歡問我,今天再哪裡興建了幾座山稜,或是在海裡誕生了幾隻水母或是海豚。妳是愛麗絲,只是缺少了一些東西。」

  「我少了記憶。但我該去哪裡尋找它?」

  貓又漂浮了起來,前腳微微張開,像是在對少女聳肩。「妳只要繼續往前走,就會找到答案。」

  「你知道我的解答在哪裡,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我被規定不能這樣做。」

  「到底是誰規定的?」

  「風。」

  少女咦了一聲,短促的倒抽一口氣,似乎有什麼記憶要被想起來,卻在捕捉到它前又稍縱即逝。

  「我只能是一陣風,但我卻有了形體,就跟妳一樣。」

  「是誰給了你身體的呢?」

  就像是有人施了另一個魔咒,海風從遙遠的海岸線吹了過來,愛麗絲的金髮被吹動,柴郡貓的身體也被吹走了一些,化為煙霧消散。看著柴郡貓又要消融入夜色,愛麗絲想伸手去抓,卻什麼也沒抓住,只是讓貓的身體亂成一團,最後消失不見,只剩一雙明亮的眼睛與笑著的嘴巴。

  「親愛的愛麗絲,妳要找的東西已經不遠了,妳就快要找到它了。」

  「等等!」愛麗絲倉促起身,想追隨柴郡貓身體的碎片,卻只是撲向更深的夜色之中。

  不待少女從撲空的惆悵中回神,遠處傳來急促的傳令號角,以及好多馬匹的腳步聲,正朝著愛麗絲而來。

  像是無視自己般,一小隊騎士從她身邊的小徑呼嘯而過。

  紅與白兩色相交,相當顯眼。但比起顏色,他們揚起的熱風才是引起愛麗絲注意的東西。有人向她形容過風,就像她,伸手無法觸及,卻又確實存在,就像柴郡貓一樣,但為什麼會像自己?

  唉。既然要往前走才能找到答案,那就往前走吧。

  愛麗絲拾起裙擺,向前邁進。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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