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謙化拜訪過了何天水的家人。

  何家留在鄉間老家的沒幾個人,只剩下何天水弟弟的長子夫妻還在世,更老的長輩都已不在,一個家族對何天水這人的印象也就斷了脈絡。無論如何,吳謙化仍然是將阿琴寫給他的書信,帶到墳前,作為紙錢燒成灰燼。

  在這片生者的土地上,除了阿琴,說不定就只剩下吳謙化記得何天水。

  他帶著那封「給白鷺」的信,再次造訪冠智的老家。

  冠智家裡一切都好,只是,阿琴在將信託付給吳謙化的當晚,沒有痛苦的在夜裡去世。

  吳謙化開著車,離磚瓦牆還遠,就先看見了白色靈堂的擺設,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苦澀。

  這些信輾轉來到他的手中,卻沒有一封的收件者有確切的收到信件。

  他與冠智打了聲招呼後默默地離開,一個人到舊泰安車站去,坐在阿琴曾經待過的站房座椅中發呆。他實在無法理解,自己與土地之間的感情到底是什麼?他曾經想逃離最終卻回返的地方,有時候確實地感覺到與自己是相連的,有時候卻不然。

  是因為故事嗎?

  因為家鄉有自己的故事,所以在外兜了好大一圈之後,終究還是要回到最初自己誕生落地的地方。

  一個人生,一個故事,他何必到處尋找?他的家鄉裡,每片荒廢的或正在耕作的田地、每一隻白鷺鷥都承載著故事,背後都是人與人的思念。

  突然,吳謙化想,他找到了尋找已久的「題材」。

  他打算將何天水、阿琴與末班車的故事寫下來。這次,並不是為了想出書或是成名而寫,單純只是想將這無處收件的思念,寄給能夠感受以及珍惜的人們。

  那麼……

  吳謙化在無人的站房中,默默地拆開何天水寄給阿琴的唯一一封信。

  信上字跡歪七扭八,有些難以辨認,他猜想寄件人不是受了傷,就是不識字,卻又固執己見的想自己寫信,託人寫了一遍,自己再抄寫一次。

  這封信他讀了好久。

  倒也不是因為筆跡難讀,而是,那份再也無人收件的思念,讓他哭了很久很久。

  久到太陽成了夕陽,群鳥歸巢,忘了是誰寫信給誰,有誰還未等待到哪個故人。

  久到思念化作一班一班來來去去的列車,卻還找不到能夠停靠的岸。


 

  「雖然模糊,但我還記得一點點。

  『傳說,有白鷺鷥出現的地方,表示土地受到庇佑喔。』妳說。

  現在,我在南洋。

  這裡也有稻田,只是田不金黃,水不清澈。我無法知悉,是因為戰火的緣故,還是鷺鷥不曾出現。這裡的稻,這裡的土地,荒蕪枯竭。

  我看著南洋的天空,無法知道我前一秒奔跑於何處,這一秒仰躺在哪裡。

  我只知道,我即將再也看不見妳。

  只看藍色的天空,和家很像,好像視野裡隨時會出現妳充滿青春而活潑美麗的臉龐。

  就連耳邊響起像是火車駛過的地鳴聲,都是那麼令人懷念遠在北方的一切。

  我已經再也回不去那美麗的土地。那裡曾經有妳我,如今,妳要活下去。

  別等,將我忘記。


 

  我會成為庇護家鄉土地的白鷺鷥,偶爾回去看看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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