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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謙化在稻田中穿梭。

  距離從白鷺手上接獲母親的信件,已經過了好幾個月。

  抬頭望向日落餘暉的美麗金橙色,正準備結束農忙的他想起了那一夜的後續。

  他回到家後,父親表情有些詫異,但他不在意。

  吳謙化將那些信拿給他的父親看,他看不懂,於是吳謙化一封一封的替他唸,偶爾父親讀不懂唇語時就用手語,唸了一整個晚上卻沒能唸完那些來自母親的字,他邊唸,就發現父親邊偷偷落淚,而他則是隱忍著沒有哭。

  過沒幾天,姑姑告訴他,吳謙化已經有一片田可以耕種了。

  父親車禍造成的傷也逐漸康復,冬天過去後,父子倆就開始整理田地,進行水耕、播種,在他們家那棟小屋後方的農田終於再次種滿了水稻。吳謙化偶爾看見父親倔強要下田的瘦削身影,就有一種超越有聲對話的滿足。

  他曾經疑惑,為什麼父親沒有質疑那些信從哪裡來的,姑姑告訴他,這裡的人都知道信差的故事。

  在回家路上,他看見一隻白鷺鷥靜靜的在稍遠的田裡,漫步遊走在水田之中。吳謙化想著,是不是只有農村鄉下的住民才會知曉信差的存在,只有這裡還保有白鷺的事蹟,到都市裡,不再有思念、不再有故事,沒有人需要寫信給誰,白鷺便被忘卻、不被察覺。

  是這樣的嗎?

  他凝望著那隻白鷺鷥從水田中飛走,心裡惦記起他與信差分別後的景況。

  在那之後,他曾經去過幾次車站,都沒能遇上末班車。為此,吳謙化感到遺憾,他寫了一封信要給白鷺,有點雞婆,但他想要學那個寫信給信差的人,想替信差分擔一些寂寞。

  或許是他已經沒有了掛念,因此,末班車不曾在他眼前現形了。

  但他仍然會去車站等,等著末班車停靠在他眼前,他便可以將信送出去。

  他的父親仍舊會在火車站前修鞋,一週裡會去幾次,吳謙化有空閒就會騎車載父親去店裡。父親修鞋的時候,他就到車站內等末班車,等著將信寄出去。今天正好是父親要去鞋店裡的日子。

  父子倆用完晚餐,整裝後留下姑姑,出發前往火車站。

  在吳謙化將父親送到店裡後,依照往常前往火車站。他有時候會想像母親走過的路,懷抱著什麼心情到火車站裡等待末班車,但是今天站前廣場群聚了一些人,打亂了吳謙化的心思。

  他覺得好奇,於是上前查看。

  人們圍繞著一位蓄著濃密鬍子的老伯,嘰嘰喳喳的你一句我一句,吳謙化待在外圍,依稀聽見有人用慌張的口吻說著「被群鳥攻擊」、「與幾十年前一樣」等等的話。

  那位老伯為了安撫眾人,兩手一張,向最近的兩人肩膀上拍了拍,用台語大聲地掩蓋現場民眾的嘈雜,「對,就跟幾十年前一樣,我會照著我阿爸當年的道法再做一次。請大家放心。」

  「你有你阿爸厲害嗎?你阿爸當年可是作法一次就成了。」

  「這位太太,就算我沒效,台鐵也會有措施保證沒有下次啦。」

  「要交給政府機關,還不如叫你阿爸從墳墓裡出來。」

  「阿伯,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我阿爸都死了,你還不給他好好休息。總之,你們既然託我來平定那些鳥,我就來做到好,好嗎?不要擔心,請各位安心,快點回家。」

  吳謙化看著眾人開始覺得所託非人、此人無趣兼無用而逐漸離去,心裡直覺莫名其妙,怎麼一個鳥擊事件就讓大家這麼緊張呢?還非得請人在車站作法?

  他看著道士老伯無奈嘆氣,在人群散的差不多時上前詢問,「不好意思,請問,是發生什麼事了?」

  老伯抬眼一看是個年輕小伙子,表情頓時鬆懈了不少。「噢,就最近連續發生了好幾起鳥擊事件,都剛好是在我們豐原附近發生的。鐵路局的人最近一直在調查附近有沒有人在放養鴿子啦,大家生活被打擾,感到不開心啦。」

  吳謙化頭一歪,覺得納悶。他長這麼大了,還是第一次聽說台鐵發生鳥擊事件,而且還不只一起。「聽剛剛的老伯阿嬸說,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對啊。這麼說起來,那是阿琴姨嫁去后里還是泰安之後發生的事呢。」

  「阿琴?」

  「啊,少年家不知道吧?那是以前神岡地區一個地主的千金,我阿公跟那個地主認識,阿爸自然也認識阿琴姨。那個阿琴姨,有個情郎是幫人做田、放牛的,後來被徵召去打南洋戰爭就沒回來了,阿琴姨那時候多傷心啊。他家裡人看著也不捨得,趕緊找了個醫生讓她嫁了。就在她嫁出去不久,果然啊,情郎家裡收到了通知,說是那個男孩子戰死在南洋,屍骨都沒找到啊。」

  泰安?

  吳謙化想起他在泰安舊車站遇見的那名老婆婆,穿著大紅色和服似乎在等人的身影,猶如遊蕩在人世的幽魂。這位婆婆是不是就是那個阿琴?這起頻繁鳥擊事件是否跟阿琴有關?白鷺知道這件事嗎?那一次台中多起的異常墜軌事件,就是白鷺插手才得以解決,那麼這次呢?

  「不過應該沒關係吧。既然以前發生過,就照著以前的做法就好了。」

  沒想到老伯竟然皺起眉,搖了搖頭,裝模作樣的掐指算了算。「同樣的事捲土重來必有其因果,可能不太妙啊。」

  吳謙化心裡沒有忘記車廂內那個黑影化作白鷺鷥後四處紛飛的景象,心裡有種不介入不行的衝動。若鳥擊已經在近期接連發生多次,而白鷺沒有插手的話,就是白鷺出事了。

  那個將自己的思念遺忘的白色少年,現在在哪裡呢?而已經看不見末班車的自己,又該怎麼與白鷺連結上呢?突然,他心裡想起了一個人。

  吳謙化與老伯道別之後,快速的轉身離去。

  隔天一大早,與父親及姑姑提及要臨時去找位朋友後,他便駕駛那輛與村裡人借來的老車,往台中市區而去。


 

  那個超商店員,可不是一直都看的見末班車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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