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當我是朋友啊?對一個老是失蹤又不寫信報平安的『老』朋友,這樣已經算有留情面了。」艾爾丁雖然比老人矮一些,卻仍然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瞪視對方,氣勢上已經壓過臉頰上泛出紅色掌印的老人。

  「妳是怎麼找到我的?」還在揉揉發疼的臉頰,老人正好與紫蘇對上視線,金白雙色的奇異眼瞳發出與都國人不同的光芒。

  顯然老人完全不知道艾爾丁時常出入黑市的事,後者嘆了一口氣,「幾日來大家都在傳『日月眼』回到都國來了。誰不知道擁有日月眼的『黑市伊賽爾』是全都國最厲害的鐵匠?全坎瑟拉上下,也只有你有這麼獨特的瞳色了。」

  「那麼,老朋友近來可好?來找我這糟老頭有何貴幹啊?」伊賽爾搔了搔頭,身為一位率性而為的鐵匠,為了尋找稀有礦石到處旅行是稀鬆平常的事。前陣子消失了四、五個年頭,便是聽聞西北邊境找到了稀有礦的礦脈,他聞風去瞧瞧、探個虛實。

  伊賽爾與紫蘇對望了一眼,與方才挨了艾爾丁一巴掌時的弱勢截然不同,日月眼中散發出的是強悍與狠勁。

  難不成方才會讓艾爾丁得逞,完全是因為已經認出來者是相熟的朋友嗎?

  紫蘇雖然被瞪著開始心生恐懼,卻仍然將洛維的教導記在心上:無論什麼樣的場合、面對什麼樣的人物,都得挺直腰桿,面色不可顯露恐懼,騎士的表現就代表著效忠的主人。

  「哼,要不是曉搞不定你,有需要我出馬嗎?」

  艾爾丁在伊賽爾作出邀請後,帶著紫蘇一齊踏進伊賽爾的家。

  空間不小,但唯一的窗不夠大,採光已經不足,伊賽爾卻還用粗陋的麻布充當窗簾,將自然光源抵擋在外。

  他在室內點了一根小蠟燭,微弱的光線照不到室內的各個角落,顯得這堆放了各式廢棄金屬與斷裂武器的房間狹窄又凌亂。

  艾爾丁言下之意在指責伊賽爾明知故問。

  後者只是聳聳肩,故作輕鬆,隨手拉過的一張木製小板凳,因為時常放在火爐旁而有些焦黑。艾爾丁推了推紫蘇的背,讓他去坐好等著。

  看著兩個大人開始展開談判般的對話,紫蘇還是不清楚這趟旅程到底跟他有何關係,只能在兩人沒有注意的時候,放鬆的縮起身子,試圖調適緊張的心情。

  「我就這把老骨頭了,偶爾幫黑市裡的無賴修個武器,偶爾再幫幾個貴族製作幾顆星星,要我重出江湖?算了吧。」

  「什麼重出江湖?只是要……」

  絲毫不讓艾爾丁開口請求,伊賽爾便出口嚴厲拒絕,「我算是半個被都國驅逐之人,我拒絕。更何況,當年第二強大的艾黎斯特畢生所學應該也不少吧,何不妳自己來訓練那小伙子?」

  伊賽爾抬抬下巴,瞥了紫蘇一眼,紫蘇才開始釐清話題的主角是他。

  但,為什麼?

  艾爾丁抿抿唇,在微弱火光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從語調中聽到輕輕的哀嘆,「主人被關進罪籠塔,這樣失敗的守護之星,可以教導後輩什麼呢?」

  紫蘇歪了歪頭,艾爾丁的話讓他有點跟不太上。

  回想起洛維第一次帶他到草坡練劍場時,艾爾丁有來探望情況,那時候就覺得他們的對話不太像一般的女管家與侍從,而是更加親近、紫蘇卻說不上來是什麼的關係。

  紫蘇還在神遊,就聽聞伊賽爾捧腹大笑,宏亮的笑聲惹來艾爾丁的不悅。

  「過去鼎鼎大名的艾黎斯特竟然對我這一屆無名者求助,哈!」

  看伊賽爾笑的前翻後仰,艾爾丁的臉色又比平時看到安瑟下廚還要可怕,紫蘇真的無從領會到底有什麼好笑的,只為伊賽爾感到擔憂。

  果不其然,艾爾丁馬上使出殺手鐧,「你再不談正事,我就通報我家主子,讓他將你綁到冬矛跟前受審。」

  伊賽爾立即止住了笑,他似乎現在才想起來朱萊帝家世代都暗中掛著審判旗。「維妮雅老朋友,妳也知道邊境生活苦啊,隱居黑市才能溫飽的嘛。行行好,饒過我這把老骨頭吧?妳這孩子不也是在黑市買的,身為審判官家族的人犯法可不好呀。」

  艾爾丁甩開伊賽爾攀上的手,毫不客氣的一隻手就扭上對方的耳朵,看著伊賽爾老臉上的五官皺在一起,白鬍子也配合著呻吟聲一抖一抖,皺起小臉的紫蘇都為伊賽爾覺得痛了。

  「少說廢話來要脅。被流放後還在都國徘徊的可是你,不是這孩子。」

  「但也是非法的人口販賣嘛……痛、痛、痛!」伊賽爾吃痛的開始掙扎,但是越掙扎艾爾丁就越用力。「好、好,我答應好好磨練這小子,但妳問過他的意願了嗎?」

  艾爾丁等到伊賽爾的首肯後,終於肯放開那已經開始紅腫的耳垂。

  婦人迅速回頭凝望紫蘇,後者不寒而慄,總覺得自己不答應某件事也會被大力扭耳朵。

  「你已經是少主的守護之星了,你不願意變的更強嗎?」

  看著那雙犀利的雙眼,紫蘇似乎從中也看見了洛維的影子。

  他想變強,但不了解想變強為什麼就得來這裡,洛維不再教他劍術了嗎?他要跟著眼前那個被艾爾丁單手征服的老頭學嗎?

  「雖然他看起來很弱,但其實是當年的星之首呢。」艾爾丁看見紫蘇疑惑的眼神,雙手叉腰嘆了口氣。「星之首,就是最強的意思。」

  最強?紫蘇想起前不久宅邸被襲擊,也隱約察覺朱萊帝家似乎擔任著危險的職務,如果未來少主將接手,那麼紫蘇必須要強到足以應付每一次凶險。

  「我、我想要變強。」

  伊賽爾活動左肩的筋骨,銳利卻帶笑的眼神瞥了過來,「看你呆傻呆傻的,不過有想變強的衝勁也是好事。看來你撿到好孩子了,維妮雅。」

  「少裝熟。」艾爾丁再次居高臨下,「宅邸每個月會支付你們的生活費,當然會多一些做教練的費用。」

  伊賽爾聳了聳肩,「不必了。既然孩子要交給我,就要有苦行的心理準備。」

  紫蘇突然發覺自己似乎上了賊船,而且每個月支付生活費是什麼意思?他之後不能住在宅邸嗎?似乎感受到紫蘇的不安,伊賽爾又張口笑了,邊角的金牙讓人看了好刺眼。「我要帶他去邊境修行。」

  艾爾丁挑了挑眉,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

  「他是邊境來的孩子,那麼他要變強,就得回到邊境去。對吧?」

  紫蘇又看到那口金牙,只感覺到一股暈眩。

  邊境對他來說是煉獄,他在那裡挨餓、受苦、失去家人、失去家鄉。有時候只要閉上雙眼,不須入睡,就會在黑暗中看見他的母親,聞到她身上稻草與泥土的味道。

  他不想回去。

  紫蘇想問有沒有可以變強又可以不用回邊境的辦法,但他顫抖著張開雙唇卻又無法發出聲音。

  眼前的白髮老頭雙眼中失去了笑意,那股單純的強勁充斥著那雙金銀異色的眼睛,閃閃發光。

  就算他再笨,也懂老頭心裡想著什麼。

  洛維沒辦法教他的,伊賽爾當然也沒辦法教,但是伊賽爾可以帶他去邊境,面對那些讓他從小就受盡折磨與傷害的東西。

  「不急,花季之前再決定也行。」

  「我要去!」

  紫蘇嬌小的身軀從板凳上站起,像是要宣示他總有一天也會成長為大樹般的存在,高大、強壯而且屹立不搖。

  紫蘇忍著不害怕、不去想沒有自己的宅邸,也不去在意好不容易跟朵琳、小少主交心成為朋友,眼眶雖然已經有淚水打轉,但他忍住。

  朦朧的視線看不清楚眼前的老人與老婦,帶著「真是了不起的孩子」的目光打量著他。

  「那麼在花季來臨之前,你最好做足準備了,孩子。」

  伊賽爾如是說,看著故作堅強的紫蘇,他好似看到某個故人的影子。歷史之輪再次轉動了,他想。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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