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IA。

　　伊諾克閃躲過莉莉絲的攻擊，後者再次跌倒在地，接著睜大雙眼的瞪著伊諾克，哈哈大笑。

　　他看見她原本美艷的姣好面容長滿了紫黑斑紋，配合著她病態的瘋狂笑聲，一股衝動湧上，伊諾克粗魯的抓起莉莉絲的衣領。「喂！伊甸發生了什麼事？這裡還有多少活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莉莉絲只管大笑，伊諾克向來不喜歡莉莉絲帶領軍隊的作風，一點也不忌諱男女差異的給了莉莉絲一巴掌。

　　「伊甸到底怎麼了！」

　　「死了！都死了！」莉莉絲大力推開伊諾克，她想站起來，但她的左腿在自己與伊諾克的見證下與身體分開。「看！是這個怪病讓伊甸死了超過一半的人，另一半的人被地震壓死，或是逃走了。哈洛德被叛軍垃圾們殺掉了，你看到他的頭顱了嗎？我也差點就死掉了呢！被那個噁心的怪物追著跑，我一向是獵食弱者的那一方的啊！我殺了那頭怪物，哈哈哈哈哈哈！結果我還不是病了！哈哈哈哈！」

　　伊諾克眉頭皺的更深，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目光注視已經語無倫次的女人。而莉莉絲像是抓住浮木般，以單手摟抱住伊諾克的大腿，一張恐怖的臉仰望著他。

　　「你為什麼還活著？為什麼只有你活著！戈雷應該早就殺掉你了。你是不是有什麼解藥？快給我！」

　　伊諾克在莉莉絲開始變本加厲之前，一腳將她踢開。

　　深刻的厭惡感在他的心裡滋長，他一點也不想救眼前的人。「妳沒發現自己已經是一副屍體了嗎？」

　　那扭曲的笑容褪去，莉莉絲終於開始失控的哭了起來，伊諾克的話語等同於判了她死刑。她也知道自己已經離死期不遠，當她看見伊諾克健康又完整，還以為伊諾克知道什麼方法可以避開蔓延在伊甸裡的死亡。

　　莉莉絲意識到自己從來不曾做過什麼好事，她好想懺悔，但對著伊諾克吼出來的卻是憤怒與不甘心。「憑什麼！你這個偷偷潛進奇路彭的外邦人！伊甸死了！都死了！我也要死了……嗚嗚，能不能不要死？救救我，拜託救救我……」

　　伊諾克深深嘆了口氣。

　　看著莉莉絲在哭泣的期間，右眼從眼眶中掉了出來，身體似乎在溶解般不斷的腐化，伊諾克對莉莉絲的厭惡軟化下來，轉變成憐憫。

　　他語氣放軟，「妳已經沒救了。」

　　「你願意在我死後替我送行嗎？那些死掉的人在晚上都變成鬼魂，一定是因為伊甸被詛咒了，我不想死在這裡……不可以死在這裡……」莉莉絲的啜泣聲越來越大，原本高傲的態度被無助與惶恐取代。「迦南、迦南，有外邦人說過他不怕死，只要靈魂到了迦南就得以安息。」

　　喃喃自語般，莉莉絲似乎將「迦南」當作某種符咒，只要唸出聲音來就能得到庇佑與加持，讓她可以免於一死。但說著說著，她的另一條腿也掉了下來。

　　伊諾克聽著「迦南」二字就覺得耳熟，不過一會兒就想起那個巴貝隆老人曾經告訴過他，「迦南是家」。

　　「妳知道迦南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莉莉絲已經完全喪失心智，一雙眼瞪著鐵灰色天空，她放棄了和死亡搏鬥，就算她還不想死，也多次在戰場上死裡逃生，但這次真的是要死了。

　　伊諾克皺起了眉，邊環顧四周紫黑色的荊棘蔓藤，邊反覆咀嚼莉莉絲沒什麼邏輯的瘋言瘋語。身為送行人，他還很年輕，沒見過死去後仍然在世間遊蕩的鬼魂，卻也知道這樣的死是不正常的。

　　人死去的靈魂若不安息，生前的那些苦痛將永遠跟隨死者，受過的傷會復發，痛苦的回憶會被喚醒，然後在人世間孤獨的徘徊，找不到終點，卻也不是活著。這些都是從濟愛教會聽來的，伊諾克沒有死過，無法想像那樣的死亡。

　　不正常的死、無法安息的靈魂，非但死後無法獲得平靜，也無法到達天堂。

　　濟愛教會是這麼教導著信徒們的。或許真的是這樣沒錯，但伊諾克想著的是，人生來便是迎接死亡，若死不再是死，那麼生也不再是生，屆時別說天國了，世界會先迎來末日吧？

　　所以，若找到迦南就能讓死者獲得安息，那麼他就會去尋找。

　　為了母親，為了還有良善卻死於惡意之劍下的伊甸人與外邦人，也為了身為送行人、同時想要尋找那個血脈起源的自己。

　　「伊諾克‧奇路彭。」

　　「做什麼？」

　　「殺了我吧，拜託。」莉莉絲的金髮開始掉落，裸露的頭皮上被一大塊紫斑佔據。「我不想以一個怪物的樣子死掉。雖然已經幾乎是了，但拜託你。」

　　「我不想殺人。」

　　伊諾克是真心憐憫，他不知道讓莉莉絲就這麼融成紫黑色泥漿好，還是現在就一劍給她痛快解脫好。他看過太多死狀很慘的屍體，但莉莉絲這副行將就木的身體，是那些已經闔上雙眼等待永眠的死者們遠遠比不上的悽慘。

　　莉莉絲就算死了也無法安穩的離世。

　　伊諾克最後仍是收起了劍，選擇讓莉莉絲自生自滅。

　　做哪個選擇都是艱困的，伊諾克這麼說服自己，人無論怎麼樣都只有死亡可以選擇，選哪邊都一樣殘酷。

　　「妳是伊甸的最後一人，就用最後一點力氣，替伊甸懺悔吧。」

　　莉莉絲沉默了半晌，剩下的那顆眼珠在仰望天空的同時也落下了眼淚，淚水在石磚上變成紫黑色的液體，但那眼睛卻遲遲沒有掉下來。

　　「『迦南』啊，有外邦人說在巴貝隆之西。」在伊諾克準備轉身走遠之際，莉莉絲呢喃說出這句話。

　　他吃驚的凝視著她，隨後臉部表情釋懷的緩緩一笑。「謝謝。」

　　少年沒有多說什麼，僅此一句道謝後便轉身離去。

　　莉莉絲在闔上眼之前並沒有順從伊諾克的建議懺悔，她選擇用最後的生命做第一次祈禱。她祈禱那個少年未來的旅途可以平安、順遂，將伊甸人的希望都帶到迦南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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