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差點跌坐在一旁。伊芙琳不敢相信,她臉上那些代表著外邦人印記的圖騰不見了,但那確實是自己的臉。

  她抬頭看了一眼生命樹,樹以佝僂老人般的姿態站在池邊,弓著枝梢,沒有風的夜晚,樹靜謐無聲,看起來是那麼祥和。她想起她吃下果實後的痛苦,不曉得自己是否死過一遍又活了過來。

  她下意識地想尋找安娜,遇上挫折或是感到傷心難過時,她總是先想起安娜。但安娜卻將自己隱藏起來,不在鬼魂大隊之中。

  伊芙琳感到失望又無依無靠,但她立即振作起來。

  她起身,一一點亮果樹園旁的金色七盞燈台,燃起的燈火由紅與黃轉成白色,還帶著一些淡藍。

  起初伊芙琳以為是特殊的蠟燭導致,察看了燈芯後,她發現那與以往使用的蠟燭沒什麼不同。白色的燭火是怎麼產生的,伊芙琳不得而知。

  火光照亮了果樹園中的鬼魂們。

  雖是半透明的靈體,伊芙琳卻在他們眼中清楚的看見青白之火正在閃動,他們似乎一個一個變的更加蒼白而透明。

  最前排的幽魂開始在夜裡淡化消逝,緊接著是第二排,燈火所能及的鬼魂漸漸的消融在深夜之中,速度極快。

  伊芙琳亂了手腳,害怕點燈是不是個錯誤,但巴貝隆老人的歌聲在此時迴盪在空曠的伊甸廣場,聽來如同以往的哀嘆與滄桑,卻又有著一股安定人心的溫和力量。

  安娜的身影在鬼魂接連消失後逐漸現出樣貌。她站在離伊芙琳有些距離的地方,伊芙琳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聲音是清楚的,透徹的讓伊芙琳以為安娜就站在她的身邊,像那天她在希德克河邊替自己禱告那般的接近。

  「引路人,我們暫且安睡在妳的燈火之中,待到尋得迦南之地,我們在那裡相見。」

  伊芙琳默默的流下淚來。

  她怎麼能這麼肯定自己一定找的到迦南呢?萬一她找到迦南,但安娜不見了呢?她該為了尋找迦南而向神禱告嗎?神聽得見嗎?

  「安娜,迦南到底在哪裡?我找的到嗎?我要怎麼找到它?」

  少女開始哭喊,但安娜散發出的白光溫柔又堅定,毫不動搖。

  「亞實之東,伊芙琳。亞實之東。」

  伊芙琳在朦朧的視線中看著安娜的光芒逐漸薄弱、黯淡,最後融入深深的夜色。她終於情緒崩潰的蹲在原地大聲哭叫,待她終於穩定下心情後,重整狀態,揹起裝著點燈用具的布包,執起她方才點亮的其中一個燭台,小心別讓眼淚與鼻水熄滅燈火。

  伊甸南區的城門可能有奇路彭騎士團看守,唯一可以出城的方法,就是往城東區前進,越過希德克河谷往下游走。方才那裡還傳出奇怪的獸類嚎叫,但她鼓起勇氣,打算像那裡前進。

  伊芙琳望了那果實累累的果樹最後一眼。

  「亞實之東。」她細語呢喃著安娜給的提示,或許就是要她往東邊去。

  結著果實的樹木在月光與她的青白燈火中,輪廓格外的清晰,也讓伊芙琳看見果樹樹幹上纏繞著粗壯結實的黑色藤蔓。她直覺如果不做些什麼的話,這棵樹會因此死去。

  伊芙琳放下手中的燭台,試著用修剪燈芯的剪刀劃開那些藤蔓,但刀鋒劃出的傷口很快就癒合起來,她想用手去撥開,藤蔓則紋風不動。手忙腳亂之際,竟碰倒了放在一旁的燭台,潔白的火焰迅速的爬上黑色藤蔓,黑白兩色的對比很是鮮明。

  「糟了。」樹會被燒毀。伊芙琳在心中暗罵自己笨手笨腳。

  伊芙琳急忙轉身以手捧起池水,往那些刺眼的白色火焰潑去,白火卻依然燃燒著,絲毫不受那麼一點水的影響。伊芙琳又多試了幾次,火焰仍然不滅,而且延燒的越來越快。

  放棄了澆滅它的點子,不顧被白火燒燙傷的危險,伊芙琳身手俐落的攀爬上樹,摘了幾顆樹果塞進點燈道具的布包裡後,從樹上一躍而下,安全著陸。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伊芙琳硬生生的將這句話吞回肚子裡,或許在拿藤蔓沒轍的情況下,她最終也是會燒了這棵樹,帶走它的果實,將它種在別的地方。「我帶走你的果實了,我們在迦南再見。」

  她看著火焰在樹葉間蔓延,做完最後的告別之後,伊芙琳持起燭台,頭也不回的往東區奔跑。

  果樹上燃燒著純潔光芒的青白火焰,就這麼在伊甸最黑的夜裡熱烈燃燒著。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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