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IA。

　　經過一整個上午的折騰後，宅邸恢復了平時的模樣，對僕人們來說，每日的例行工作還是得做，不會因為一位貴客談及沉重的話題而有所改變。

　　小白因為太瘦小而被分配到廚房裡，幫忙處理簡單的食材。

　　聽著莉西與安瑟不斷驚嘆原來現任桃心祭司與朱萊帝是表親，又跟隔壁領地的奧古斯特有血緣關係，小腦袋瓜裡邊困惑是否貴族就是一個龐大的血親集團，邊學著切菜、削馬鈴薯皮。

　　雖然沒有很豐盛，但是大家忙了很久的午餐卻只有朱萊帝和今早見過的紅髮青年前來用餐，沒有見到小少主戴雷歐的身影。

　　更奇怪的是，戴雷歐的缺席竟沒有人過問。

　　在收拾用剩的菜餚時才聽莉西說，當小少主鬧彆扭時都會不知道躲去哪裡，沒有人找的到，也沒辦法通知他用餐。但依照往常慣例，下午時刻肚子餓的戴雷歐就會出現在二樓書房吵著要下午茶，為了讓小少主不要繼續鬧彆扭，必須要有人在他生氣前就主動將下午茶端到書房。

　　艾爾丁問了小白願不願意接下這個工作，小白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接過不算輕的托盤，他灌注全部的精神以防打翻精美小茶壺、茶杯和水果蛋糕，吃力的走了很長一段路，好不容易到達了二樓最大的房間門前，卻遇到了不知如何處理的狀況。

　　想起艾爾丁太太有交代，進房前要先敲門，無論有沒有人回應都稍等一下再開，必須給在房間裡的人一點隱密空間和禮貌。

　　但是，書房的門是開著的，該怎麼辦？

　　他不知所措的站在書房門口，偷偷的將腦袋探進書房裡瞧。

　　正對著門扉的落地玻璃窗透進了和煦的午後暖陽，後山的繁盛光景一覽無疑。

　　敞開一半的窗子讓微風得以溜進房裡，吹動了白紗窗簾，翻飛到窗前的木製書桌上，溫柔般的撫過桌面又落下，風吹起時又再次翻飛。書桌上擺著幾本敞開的書，卻沒有人坐在桌前，書頁正隨著吹動窗簾的風起舞。

　　桌子兩旁是一排排書櫃像是骨牌，有秩序的依照一定間格排開，兩排書櫃間固定出現一扇配有厚重藍黑色窗簾的落地窗。窗簾都是拉開的，所以書房裡特別明亮。

　　寬闊的空間裡一點聲音也沒有，只有書頁被風翻動的細微聲響。

　　被雄偉的書架和整齊排列在上的精裝書本吸引，小白不自覺的踏上了書房內的大藍色地毯，小心的邁開步子向前移動，安置好托盤與下午茶後瞪大雙眼，好奇的環顧四周。

　　他先是開心的發現大藍地毯上有圖樣，一個圓圈裡頭盛開了一串花，花穗的兩頭則是翩翩飛舞的葉片。小白雀躍的繞它轉了一圈後，探頭窺看書架間的走道盡頭。

　　在長廊兩邊似乎各有一幅很大的壁畫，站在正中間的小白實在無法看清楚壁畫的內容，但他的好奇心又催促著他選邊走。

　　正當他決定好前往哪個方向時，頭頂上傳來早上才剛聽過的聲音，有點稚嫩卻又有些威嚴。

　　「你是新來的？艾爾丁沒有教你進門前要先打聲招呼嗎？」

　　小白一抬頭，就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對他來說高得嚇人的書櫃頂層，頭頂那藍色的長髮散亂的披在肩上，盤起來的腿上還擱著一本翻開的厚重精裝書本。

　　在看到那頭藍髮的瞬間，他就知道對方就是小少主戴雷歐，但他沒想到風評不怎麼樣的小少主有一張好看的臉，至少小白還沒看過比戴雷歐更精緻的臉蛋。

　　而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孔，在穿透落地窗灑進書房裡的陽光斜射下，更有種神聖的氣質，讓小白誤以為那就是天使。

　　但不久後他就知道「天使」是錯誤的形容詞。

　　對方等不到小白的回答後，蹙起了眉，臉色不悅的瞪向他。小白這才回神，提醒那個居高臨下瞪著他的小孩，坐在那麼高的地方很危險。「那個、少主，你要不要下來呢？下午茶已經準備好了，而且坐在那裡很危險。」

　　「原來你會說話啊？莉西說你很安靜，還以為你是啞巴呢。」

　　「那是因為，」小白遲疑了一下，「因為我剛到這裡，不是很熟悉環境吧？」

　　其實小白只記得，他被很多新奇的東西吸引目光，又或許以為自己在天國了，所以一直沒有空閒去回應別人。但這種理由怎麼能說出口啊，很丟人的！

　　不過他的確很久沒說話了，一開口就覺得自己中氣不足，聲音也很虛弱。

　　戴雷歐在聽到他氣猶若絲的聲音後似乎又更加不悅了。「又是個邊境人啊？嘖。」

　　戴雷歐撇過頭去，似乎不想多看小白一眼，但這舉動讓小白內心莫名激動起來。

　　他想起了在東方邊境流浪時的處境。

　　只要在都國人的聚落裡落單，就會遭受側目，還可能引來惡意的攻擊與驅趕。但小白從來不明白，自己與都國人除了雙眼的顏色組合不同以外，到底有哪裡不一樣？他就從來沒有將艾爾丁太太、莉西或是安瑟視作不同於自己的「都國人」啊！

　　「是邊境人又怎麼樣？我跟你一樣是人，現在跟你一起站在這裡。身為邊境人到底哪裡不對？」

　　雖然小白用力吼著，想表達自己很生氣，無法接受某種血統就應該承受某種命運的說法，但因為瘦弱又無力，喊出來的聲音軟趴趴的，毫無殺傷力。

　　而且，他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如果他就這樣激怒了這位小少主，搞不好不只每天被他虐待，可能還會被趕出這舒適像天堂的地方。不說如果了，其實他已經激怒少主了吧？

　　正悲觀的等待挨罵的小白不自覺縮了縮頭，但他害怕的辱罵卻一直沒有出現，讓他好奇的又抬頭張望。

　　戴雷歐不悅的表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的神情。

　　他靜靜打量著小白，時而側頭，時而挑挑眉，然後突然緊閉雙眼，開始猛烈的甩了甩頭，停下來後用帶著倔強的眼神看向小白。「你叫什麼名字？」

　　小白被突如其來的問句嚇了一跳，不明白對方的思路是如何在那一連串奇怪的動作間跳躍，也完全跟不上戴雷歐的思考速度。

　　「沒有名字？」戴雷歐蹙了蹙眉的催了他一次。

　　「那個……『小白』。」

　　「那是莉西給你取的吧？你真正的名字呢？你們邊境人……啊、不對。你不會真的沒有名字吧？」

　　戴雷歐在不小心提到敏感字眼時露出了「不小心說錯話」的自責表情，臉微微紅了，眼神也刻意移開，然後又開始喃喃自語，好像是在說「莉西取名字的品味真的很糟」。

　　似乎在短暫思考之後，戴雷歐又轉過頭來看向他，「我幫你取一個新的名字吧，你也不希望一輩子都跟一個像小狗的名字綁在一起吧？」

　　咦？小狗？小白滿臉困惑，不懂為什麼「小白」這名字像小狗。

　　不搭理白色孩子的遲疑，戴雷歐又歪了歪頭，然後指了指離書櫃前不遠的地方，那裡有著陽光灑下時形成的光簾，「我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請你站到有陽光的地方。」

　　書架上的戴雷歐很專注的看著他的臉，害小白害羞地臉紅了，更令他受寵若驚的是，戴雷歐剛剛竟然對他用了敬詞。

　　聽話的走上前，小白和戴雷歐距離縮短後，才發現戴雷歐的眼睛也是雙眼異色，右邊是黃綠色，左邊則是近似孔雀尾羽般的綠色。那孔雀綠在不同的角度看會有些微的顏色變化，時而藍綠色，時而湖綠色，幾個角度轉換後又成了綠葉般的翠綠色，當戴雷歐正視他時又會變回孔雀綠。

　　好漂亮的眼睛。他忍不住這樣想。

　　「你的眼睛好漂亮。」

　　戴雷歐說了小白心裡剛閃過的念頭，小白身子一顫，還以為自己不小心把心裡話說了出口。戴雷歐接著驚嘆，才讓小白回過神來，發現那是少主的聲音。「我還以為是黑紫色的，但在陽光下其實是紅紫色的唷，你知道嗎？」

　　這種事他怎麼會知道？他又看不見自己的眼睛。

　　但聽到戴雷歐說自己的眼睛也很漂亮的時候，除了內心湧現一絲喜悅，卻又有點困惑。艾爾丁太太明明說那是混濁的顏色。

　　「決定了，以後你不叫小白，叫『紫蘇』。」戴雷歐此時臉上有個很漂亮的燦爛微笑，讓小白……不，讓紫蘇有了希望戴雷歐可以常常這樣笑的想法。

　　其實小少主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糟糕嘛。

　　紫蘇這樣想著過沒多久，又無奈的發現自己錯了。

　　「好啦，下午茶時間到了。紫蘇，你可要好好接住我喔，讓我受傷的話你就等著，我會讓每一天都讓你充滿期待，知道了嗎？」

　　書櫃上的人還是笑的燦爛，但書櫃下的人已經被話語中的森冷嚇得冒出一身冷汗。

　　「不好吧，少主……」紫蘇話沒說完，就聽到一聲巨響，然後眼前一黑，連感受到被重物壓倒的時間也沒有，便直接昏厥過去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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