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IA。

　　「快逃！都國軍又來了！」

　　「我的孩子，有誰看到我的孩子？」

　　原本該是靜謐的沉穩夜色被搖動的火光染上不安與恐慌，夜裡的村莊充斥著人們的哀嚎、吼叫和哭喊。大火燃燒著他們的家，甚至是家人，他們卻只能無能為力。

　　閃曳不定的橘紅光芒映照在幼小的他和病危母親的銀白色頭髮上。

　　兩人瑟縮在簡陋的茅草屋裡，驚恐的望向窗外的火星和倉促逃跑的人影。

　　怎麼辦？該怎麼辦？

　　弱小的心靈遭受不起恐懼帶來的精神衝擊，他想逃跑，卻又不能丟下母親。

　　就在此時，茅草屋弱不禁風的木板門被大力的踢開，門口處出現了三個或者更多的高大士兵矗立在那裡。

　　士兵們背對光源，讓他看不清來者的表情是恐怖、殘暴，或是猙獰的笑著。

　　「這裡還有人啊，」帶頭的士兵高舉起他的劍，眼角的餘光瞄到男孩因害怕而顫抖，笑得更加令人害怕。「喂、你，殺光他們。剩下的跟我來，把其他逃跑的都解決乾淨。」

　　被指定留下的士兵也很高大，體型更加粗獷，在其餘同伴離開茅草屋之後拔出腰間的鐵劍，嘴裡還不時冒出「嘿嘿」的低笑聲。

　　士兵以掠食者之姿高舉武器，像肉食動物盯上獵物時低吼著，「死吧，你們這群邊境人！」

　　就在鐵劍要落下的剎那，男孩的世界突然被凍結般的靜止下來，有道低沉卻有磁性的聲音劃破寂靜，在他的耳邊迴盪：

　　殺吧！為了守護而殺。

　　把靠近你的人，都殺光！

♣

　　突如其來的震動讓他從惡夢中驚醒。

　　銀白髮絲和瘦削身材突顯了他的蒼白，一張髒兮兮的臉蛋從凌亂的長髮中探出來，男孩用近乎黑色的深紫色眼珠看著鐵籠外的市街，和庸碌奔走的吵雜人群。

　　這不是屬於他的世界。

　　以石磚與水泥砌成的房屋、紅磚舖成的道路以及搭起各種顏色布棚的攤位，和只有茅草屋及荒涼草原的家鄉完全不同。

　　市集裡各式各樣來來去去的人們，身上穿的是從未見過的衣裳，對在邊境流浪許久的他來說，那樣乾淨又完整的衣服是不可貪求的奢侈品。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身上那身破碎不堪的簡樸服裝。

　　說是衣裳，還不如說只是一塊單薄的布做最低限度的裁剪而成，看的出來原本該是白色，已染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土。

　　「這不是艾爾丁太太嗎？很久沒看見妳，還以為妳家小少主學乖了。怎麼？又要找新的童僕了？」

　　被人肉販子的招呼聲打斷思緒，他正想抬眼探查這次來的是什麼樣的客人，正好看見一位中年婦人往鐵籠裡看著他。

　　婦人的打扮不算華麗，但是和街上的其他人比起來是顯眼了一些。或許是某個貴族家裡的人吧？

　　照看男孩的人肉販子是個蓄了黑色大鬍子的中年男人，看見婦人走近後，從鐵籠旁的木椅站起身招呼，卻惹來不滿的蹙眉。

　　「我家小少主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你今年的貨可真少，就這個？」被稱為艾爾丁的婦人快速用銳利的眼光將鐵籠裡的小少年徹底打量一番。

　　害怕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少年只好假裝若無其事的胡亂飄移視線，反而不小心跟艾爾丁四目交接。

　　婦人的長臉看起來精明能幹，一雙美麗的異色眼瞳映進了少年眼簾，左邊是偏黃的淺綠色，右邊則是向晚紅霞般的黃昏色彩。

　　「眼睛太混濁了。」

　　不知道是不是小少年的錯覺，艾爾丁的眉似乎又皺得更深了，他因此低下頭去，刻意把眼睛藏回自己的長髮下。

　　「他是東方邊境抓來的，那裡的都是這麼混濁。」中年男子聳了聳肩，表示那並不是他可以決定的事。

　　「不會說話？跟以往吵鬧的孩子不太一樣呢。」

　　「不會說話的安靜孩子比較好調教啦，怎麼樣？」中年男子一副推銷產品的模樣，油嘴滑舌的說道。

　　小少年很想反駁，他是會說話的，試著要張開乾癟的唇，才發現他太久沒開口說話而發不出聲音。

　　最近的一次，是跟誰說話呢？

　　似乎是個不認識的、純白的人。

　　艾爾丁看見男孩身上破爛不堪的衣服，以及隱約可以窺見的瘦弱身子。不，這哪是瘦弱的程度？根本是沒有一餐溫飽過的扁塌軀體。

　　「身子也太瘦了。」

　　「艾爾丁，行行好，邊境人哪有一餐是吃飽的？你就把他帶回去好好養，這傢伙可是個男孩子呢。」

　　艾爾丁沒有接話，似乎正在考慮。

　　從前邊境抓來的孩子也沒瘦弱成這副德行，看來東方邊境真的如傳聞中的一樣，比其他邊境還要險惡，也還要困苦。或許，這個跟以往不同的孩子，可以在宅邸裡待久一點，不會逃跑吧？

　　艾爾丁是基於什麼理由有這個想法，她自己也不清楚，或許是那個孩子孤獨的眼神透露著恐懼，讓艾爾丁想起了失去家的感覺。

　　這個孩子沒有家。

　　曾經有，但現在失去了。

　　「有待教育。算便宜一點吧，巴路飛？」

　　「當然、當然！不過這一個妳可要交代妳家小少主，別把他太快弄丟。現在要想進下一批邊境奴隸來，可要等上一年了呀。傳聞都國想減少出兵次數，妳也有聽說吧？寶鑽長老一提停戰，艾波爾和從前一直堅持用兵的朱恩也一起贊成了。嘖，到時候我們生意要怎麼做啊？」巴路飛邊說邊將鐵籠用鑰匙打開，將還在為現況困惑不已的銀白少年給拉了出來。

　　艾爾丁只是用不屑的眼神瞥了一眼粗鄙的人肉販子，冷淡回答：「都國的事怎麼樣了，我們也管不著。」

　　「也是，你們朱萊帝的狀況不怎麼樣，想必也沒力氣去管都國了，哈哈哈！」

　　艾爾丁惡狠狠的怒瞪巴路飛一眼，大力的將銀幣丟在鐵籠不遠處的木桌上。「你還是先擔心萬一真的停戰你要靠什麼吃飯吧。」

　　心裡還有些氣不過的婦人轉身，大力的拉起了少年，打算邁步遠離這人蛇嘈雜的黑市。

　　「啊……」

　　聽見少年的短促驚嘆，艾爾丁才注意到少年有多麼的惶恐和脆弱不堪，心裡有些愧疚，同時也放鬆了一些在龍蛇雜處之地時總會保持警戒的習慣。

　　得放慢腳步才行呢。

　　「好了，我們回家吧。」

　　聽見艾爾丁的話語，少年沒多想，就跟著艾爾丁往所謂的「家」的方向前進。

　　「家」，是多麼誘人的詞彙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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