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諾克在果樹園等到夕陽西下,點燈人遲遲沒有現身,原本打算繼續等一會兒,無奈天色漸暗,沒有準備燈火的伊諾克只好動身返家。他沒有跟母親報備晚歸,擔心她會操心。

  在他要離開之際,似乎有什麼動靜從遠處傳來,內心一驚只好躲到果樹園一角的灌木叢裡。

  以伊諾克現在的變裝模樣,被任何人發現入夜還在果樹園走動總是不好,再加上伊諾克在幾天前公然挑戰哈洛德,現在的自己可不能被抓到什麼小把柄。

  思及至此,伊諾克又開始痛恨起這些權貴。在這麼多百姓平民們需要救助的時候,各地都缺糧缺水,這群坐在高位的人竟然還有閒情逸致對他這個沒什麼職權、只是小小送行人的人進行權力鬥爭。

  不。正因為是這個時局,才更是要爭奪吧?

  不久,嬌小的影子出現在樹園鐵欄外,就離他先前發現她的地方不遠。

  入夜後,沒有燈火的廣場街道甚是陰暗,伊諾克只能看出灰色小小身影。她的雪白在她點起一盞燈之後渲染開來,白色的長髮,白色的肌膚,只有那雙眼睛有著唯一的鮮豔紅色。伊諾克還以為自己又看見了廣場的白鴿。

  伊諾克正思索著該怎麼樣告知對方被騎士團盯上,而不會讓人懷疑意圖或是受到驚嚇時,他那矮胖圓潤的叔父已經帶領騎士團包圍他們的「羊」。

  距離讓他聽不見他們談了些什麼,沒過久,伊諾克看見爆竹嚇壞了一群大男人,而女孩趁亂往城東區的方向逃跑。他忍住不笑出聲,小心的移動身子也跟著女孩消失的方向跑去。

  但他最後還是跟丟了。伊諾克沒有想到那女孩腳程這麼快,但也可能是點燈的工作讓她得以熟悉伊甸的每個街巷角落,清楚知道哪裡可以藏身,哪裡有崎嶇小巷可以甩掉追趕。

  說來慚愧,明明他也是個伊甸人,還是騎士團的騎士,卻比一個外邦人還不熟悉伊甸城。

  既然跟丟了點燈人,伊諾克也只好返家。

  一路上他不斷揣測這女孩會到哪裡藏身,回到宅邸後也沒有搭理母親的關切,他一心一意就只想救那個女孩,而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他將疲憊的身子丟到柔軟的床裡,計畫著明日要到城東區一趟,但該用什麼藉口通過護城隊的檢查哨呢?不如就說是要去找健康的羊?諷刺的是,這樣並沒有說謊。

  伊諾克沒有用晚餐,就這樣懷抱著不安與混亂的思緒入睡,直到隔天的陽光曬進窗子他才驚醒過來。教會派人通知他今天又有幾個死者需要送行,伊諾克只好起身整理儀容,心裡很是焦急。

  他不在意那些死去的人有沒有被他淨化,他根本不相信笛音可以淨化什麼,讓人死後靈魂可以得到救贖,安祥上天國的樂園。

  根本不會有這種事。

  人死了,就只是死了而已。

  他匆匆的做了準備,前往淨化祭壇。

  所幸那裡離城東區並沒有很遠。伊甸人不願意在墓園鄰近地區居住,以吉紅河為界以北的荒涼地區空曠、偏僻,自然成了收容大量外邦難民的理想地點。吉紅河以南的城南區監獄也是基於同樣一層的考量而偏近城東區,送行祭壇與墓園正好就在外邦貧民窟與監獄的中央。整座伊甸的東方邊境活像是個垃圾場,所有伊甸人不要的、抗拒的都往這裡丟棄。

  伊諾克送走了幾個死去不久的人,暗自慶幸沒有在其中看見亞實女孩,但不少臉上刺有圖騰的外邦人在這幾場葬禮入土安息,讓他心中不禁有股微微刺痛。

  聽說是比森礦谷又發生坍方,死了不少在那裡當礦工的外邦人。老教士感嘆著外邦人可憐命運時,伊諾克只是點點頭,畢竟他天天都看死人,他說服自己接受心裡的苦澀,他在伊甸城裡所能接觸的死亡真的不缺這幾個。

  完成工作後下了崗位,他偷偷換上便裝,正要前往城東區打探消息。

  在經過墓園時,伊諾克看見烏鴉。牠們聒噪的鳴叫著,也不知道是想從誰身上得到什麼,這讓伊諾克突然感到深刻的悲哀,竟然就在墓園門口哭了起來。

  並不是出自於虛偽的悲憫,以襯托假善的虛榮心。沒有原因的,伊諾克只是想哭。

  當他被一名女子喚回心神的時候,他只覺得羞愧到無地自容。

  「你還好嗎?看你蹲著,是身體不舒服嗎?」

  「不、我沒事。」

  那名女子身著一襲暗紅色的罩袍,紅色長髮從黑色頭巾裡如瀑布般流洩而出,伊諾克因為尷尬而雙頰泛紅,拒絕女子的攙扶,他偷偷以衣袖擦拭臉上的淚痕。

  女子是外邦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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