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堂大廳,米莉安找到了那舉燈欣賞彩繪玻璃的白色旅人。

  烏鴉先發現了她的到來,發出了獨特的聒噪叫聲,引起旅人注意。

  白色旅人轉過身來與米莉安打招呼。「主教大人,您忙完了嗎?」

  「還沒,但艾朗總隊長會接著協助處理亞拉拉的山崩,與諾歐亞先生後續的喪禮事宜。」

米莉安沒有想到這個夜晚竟是如此的忙碌,亞克人的團結恐怕會成為吉紅城的眼中釘,此時又得面對失去歷代遵奉的神木,諾歐亞的家族也斷了血脈,他們在這段時間裡失去太多。

  旅人告訴了她利紋冒充諾歐亞的事,但米莉安決定將這件事將埋藏在她的心裡,不對外宣揚。

  「啊,我就知道那是艾朗的後裔。」旅人笑著,瞇起了漂亮的紅寶石雙眼,「而妳,亞當斯主教,妳的祖先曾經在尤菲雷河畔救了快溺死的我。」

  黑鴉用翅膀拍拍旅人的耳畔表示抗議,邊呱呱叫邊粗魯的飛起,停留在天花板角落一處懸梁,閉上雙眼打算歇息。

  「我……唉,能否告訴我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不是不潔之死嗎?」

  「妳怎麼會認為是不潔之死呢?」

  「那些日落後出現的幽魂,難道不是嗎?」米莉安看著旅人的笑容,突然說不上話。那些幽魂不是她親手殺死的那些傷兵的死靈嗎?

  「那是『約定』,米莉安。歌斐神木保護這裡的居民死後可以安息,於是這裡的人們死後,靈魂會受到歌斐的召喚,去到亞拉拉丘林,並在神木上結果沉睡。只要有歌斐神木在的地方,受過指引的靈魂就不會受不潔之死的干擾。」旅人用食指頂住下唇,「但是戰爭讓死去的人變多了,神木再厲害,也沒辦法一時之間收容那些幽靈,於是遊蕩的鬼魂就被你們當成了魔鬼。」

  「那麼雨呢?」

  「我想,是神木的、也是那些死去之人的眼淚吧?為亞克鎮發生的種種悲傷而哭泣。」見米莉安臉色浮現緊張與不安,旅人趕緊安慰,「請不要自責。」

  「我殺了那些人,我卻還活著。」米莉安雙眼被水氣溽濕,眉頭緊鎖,泫然欲泣卻忍著不哭的神情看起來相當痛苦。

  吉紅使者被遣送回去後,米莉安與亞克鎮的難題才正要開始。

  這次的事情將會加深兩地之間的鴻溝,她無法樂觀的看待亞克鎮的未來。米莉安深信自己沒有能力帶領亞克鎮的居民,在幾次戰火中就確定了,她無力阻止死亡發生,反而製造更多的死亡,而這情況在未來肯定也無法改變。

  旅人側頭表示困惑,「可是,是妳與亞克鎮的大家一起讓天氣放晴的,不是嗎?既然這個地方的良善足以打動神木收起眼淚,不再為無法守護死去之人慟哭,那麼也就沒有什麼好畏懼的了,不是嗎?」

  亞克鎮就像是動盪世代中的一艘方舟,無情戰火無法改變的事,亞克鎮上的人們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而凝聚起這股力量的,正是帶領亞克地區人們的米莉安。

  「那些人染上了不潔,我殺了他們,我會怎麼樣呢?」

  白色旅人搖了搖頭,「審判不是我的工作,但我明白妳的難處。」

  但殺人就是不被允許的。米莉安垂下頭,視線模糊,淚水在眼眶打轉。無論如何殺人都是不行的,但米莉安別無選擇,在戰火邊緣的亞克鎮是她唯一的家鄉,為了守護這個小小的地方,她以為自己無論多大的代價都願意支付,卻從沒想過這代價會將自己壓垮。

  接連有士兵被送來教會裡等死,他們身體都有著殘缺,鮮紅的血被不知道什麼東西染黑,米莉安時常在那些顏色中看見腐敗的紫色。

  她知道人沒有資格奪取他人的生命,她也迷惘過,若不提前將這些染上不潔病的將死之人送向死亡,等他們化作惡魔,回頭殘害鎮上居民的時候再予以驅離、誅殺,自己就沒有罪了嗎?

  「我獲得原諒了嗎?」

  旅人似乎看透了她的心結,溫柔的綻出笑容,米莉安的焦慮本要發作,但預期中的噁心與腹部灼熱感都沒有出現,心裡竟是一片平靜。

  「我讓妳看個東西。」

  旅人對她招了招手,米莉安則是帶著困惑的表情,但仍然上前站到旅人身邊。

  她們站在一幅玻璃彩繪前,兩旁的燭火將它的顏色照出七彩的光。

  畫上是一名年輕農女,懷裡抱著一把布包的小麥,乍看還以為她擁著嬰孩,臉部看似安祥,其實是垂著雙眼正在哭泣。

  米莉安知道這個女子的傳說。女人殺了人而染上不潔,卻在死前懺悔得到拯救,雖然她仍然死了,卻也作為另一個型態活著。

  白色旅人看著眼前的那面玻璃,眼中有些哀傷還有些別的情感,似乎畫上的是她一位認識很久的老朋友。「她的名字是『愛』。」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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