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IA。

　　連綿不絕的雨天讓亞克鎮已經多日不見陽光，黏膩的溼氣讓亞克鎮的居民焦躁不安，再加上他們之間出了一個希德克殺人犯，更是讓亞克鎮人心惶惶。

　　米莉安在昨天的審判庭之後，接獲好幾個亞克居民建議──美其名建議，實則是抱怨，說若是不盡早處決那個希德克罪犯，大家都不會安心。

　　那些該死的吉紅人還趁亂到處宣揚，亞克鎮之所以久雨不晴，是因為殺人的人帶來不潔，亞克鎮就要被不潔之死侵蝕了。

　　這場雨不是不潔之死，米莉安清楚的很。

　　發生在雅菲娜兄長身上的那件悲劇才是。

　　那可憐的青年在戰場上沾染上太多的仇恨、殺戮，於是破了個洞的腦袋與斷臂處開始流出紫色的泥漿。據說他在被送回亞克鎮的路途中不斷的像野獸般嘶吼，直到登陸亞克的港口才恢復神智，要求米莉安在他還是人類時，協助他步入死亡。

　　米莉安甚至還記得用繩索絞住那纖細脖頸的觸感，也還記得青年窒息前不斷從身體各處孔洞湧出的紫黑腐泥，在接觸到亞克的土地後便煙消雲散，發出猶如水珠滴上火熱鐵鍋，蒸發成氣體散逸的聲音。

　　從那個時候開始，夜裡的街道上時常出現遊蕩的鬼魂。

　　米莉安一直以為那些泥漿沒有蒸發，而是逃竄到土地之下，化為鬼魂或是惡魔，在夜裡打量著要帶走哪個夜遊的人類。但自從下起這場似乎長達一世紀的雨之後，就再也沒有目擊鬼魂的傳言。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亞克鎮才變成遊魂聚集之地，又遲遲無法放晴呢？

　　米莉安想起那個叫做艾翁的希德克人，接著也想起了那個醫務室的小偏房，恍惚間似乎聞到了她為了杜絕死亡而焚燒屍體時的焦肉臭味，腹部又傳來噁心的絞痛感。

　　她無法看著他被處死，她根本無權決定艾翁的生死。

　　她在夜深人靜喊過的名字銘刻在她的心上，每一個都無法忘記。有的人求她醫治，她試過了，他們仍然是痛苦的；更多的人則是無藥可醫、痛苦不堪，看見她手上拿著絞索，也不掙扎的閉上雙眼，沉默的等待死亡。

　　最讓米莉安痛苦的是，有的人甚至一看見她，就求著讓自己的生命結束。

　　米莉安一輩子都沒有上過戰場，就連希德克軍隊進犯亞克鎮時，她也被十字軍保護在後線，但那些她親手殺過的人們，卻讓她有種錯覺，戰爭雖然結束了，她卻被遺棄在戰場上回不了家，每個晚上都無法安心入睡。

　　她深怕自己醒來之後會發現不潔的黑斑從指間出現，然後一天一天的擴散到她的全身，最終會吞噬她的身體與心靈，被稱為米莉安的所有部分都將化為一灘爛泥，滲入亞克地區的土地，然後誕出更多的黑斑與怪物。

　　這才是不潔之死的真正樣貌。

　　所以當米莉安因為地震而從淺眠中驚醒時，她頭痛不已。

　　噢、老天！亞拉拉丘林那些鬆軟的土若沒有被雨淋的濕滑足以造成山崩，這不輕的地震也夠產生土石流了！

　　「主教大人！主教大人！」

　　米莉安才剛從床上起身，都還沒開始動作，心裡要找的護警隊總隊長已經先一步來到她的房門外，急切的邊敲著木門邊喊她，好像她死在房間裡，而外頭的人們急著要確認一樣。

　　隨手披上披肩，她打開房門便看到來者眾多，火炬的光芒與熱度，讓她雙眼有些失焦。「怎麼回事？」

　　「他們要殺了那個希德克人。」

　　「誰要殺艾翁先生？」

　　米莉安早已從總隊長充滿滄桑刻痕的嚴肅臉龐上讀到答案，「那些混帳吉紅人，在鎮上散播那些不潔之死的消息，現在鎮民已經圍到教會廣場來了。吉紅的使者用了你的名義，讓第三分隊的人押著那個希德克人到廣場上，準備執行火刑。」

　　她不敢置信地全身顫抖，試圖穩住自己的情緒，就像往常她殺了人之後持續催眠自己那樣。但這次她做不到。

　　那些吉紅人已經逾越了界限。

　　亞克鎮並不屬於吉紅城，只是邊側一個互利共生的地區。但吉紅城並不這樣想，他們認為十字軍教會所及之處都是吉紅的附屬城市。但是，吉紅發動的這起戰爭不僅拖累了亞克鎮，甚至在希德克入侵亞克鎮之後也不出手相助，亞克人在吉紅人的眼中，就跟那些異邦的希德克人一樣血統不夠純正。

　　「那些吉紅人到底還要殺多少人！」

　　米莉安一聲令下就要總隊長帶路，後者無奈嘆氣，依命令行事的踏出步伐，一行人快步來到教會大門外的廣場。

　　吉紅使者的兩個侍衛用防水布臨時搭了個大型遮雨棚，豆大的雨點打在棚上發出清晰而沉重的聲響。大型的火盆在棚下燃燒，火光照亮被夜籠罩的廣場與幾張亞克鎮民的臉。

　　昏迷的艾翁被雙手反綁在木樁上，赤裸的上半身滿布鞭傷，看來那些吉紅人已經先做足了私刑好戲。半濕的木材堆起的小丘作為火刑台，周邊已經開始聚集撐傘與拿著火炬的民眾，等著看這場火刑。

　　當米莉安與護警隊總隊長來到廣場的時候，吉紅的大使正在對民眾吆喝著，徵求正義之士捐出家裡的乾柴，而真的有些人開始動身返家準備柴火。

　　亞克鎮長枯瘦的身影就站在吉紅使者身旁，因身高差而躬起的背部顫抖著，比起恭維哈腰，比較像是對掌握權力的上位者感到恐懼與畏縮。

　　「你們！快住手！」米莉安不等總隊長的阻止，纖細單薄的身軀竄入人潮，艱困的穿梭過擁擠群眾，全身被雨淋的濕透。

　　吉紅使者在看見米莉安時似乎沒有特別意外。

　　「我在審判庭上說的很清楚，放晴之後再執行處決，現在是怎麼了？難道這裡是吉紅領地嗎？什麼時候由吉紅人來做主？」米莉安一把搶過眼前男人手上的火把，火焰燃燒的灰燼與火花沾染上她的臉龐，卻很快的在水痕上熄滅。

　　吉紅的使者笑歪了嘴，「亞當斯女士，吉紅教會是所有地區教會的總教會，就算亞克鎮不是吉紅城的附屬，妳與妳的教會，也當聽從我們。」

　　這就是吉紅城積極拓展十字軍教會的真正野心。他們想要藉著教會的影響力，獲取對各地區政治的實質掌握。雖然各城鎮都心知肚明，但沒有人敢拒絕擁有數一數二軍事實力的吉紅大城，瞧瞧希德克城拒絕十字軍教會進駐的下場。

　　米莉安看了一眼瑟縮在一旁的老邁鎮長，又看了一眼吉紅使者，後者狡黠的笑容讓米莉安氣憤的賞了他一巴掌。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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