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創作挑戰〈曾經‧遺憾〉的參加作
 



 

  他夢見了天鵝。

  無論是在水上悠游,或是振翅即將從水面飛起,降落、轉身,都是如此的優雅,每個動作都可以被分解成一顆顆的慢鏡頭,雪白的羽毛整齊又漂亮,在陽光的燦爛照耀下更是高貴動人。

  但是他在夢中凝視的那隻天鵝出現了異樣。

  顫抖著身體後慢慢地潛入水中,沒有掙扎,看起來像是麻木的下沉,被水侵蝕的純白開始被黑斑佔據,點狀的擴散讓牠成了一隻黑天鵝。

  他跳進水裡捧起那隻溺水的天鵝,才發現牠已經死成一具屍體,還少了一條腿。驚恐地像是想起了什麼,下意識的望進水中的自己,不,少了一條腿的不是天鵝,而是……

 

  從腿部傳來的劇痛感喚醒了他。

 

  睜開雙眼,看向床頭櫃的時鐘,時間正好,沒有睡過頭。

  起床刷牙盥洗、更換衣服,整理好外出隨身物品,攜上鑰匙後接著出門。

  一連串平凡人的生活對他來說也很平凡,只是,偶爾在路上會引起注目,可能是因為他總愛穿對男性來說過於花俏的衣裳吧。

  與妹妹約好要去看舞團的彩排,原本想婉拒,但妹妹說什麼都想讓他看她跳天鵝湖,心疼妹妹的辛苦,也為了參與妹妹圓夢的喜悅,他忍著心裡若隱若現的失落看完了彩排。

  妹妹仍然穿著正式上演時需要著裝的戲服來找他,迫不及待。「怎麼樣?」

  他戳了戳妹妹的額頭,「妳這麼興奮,非要我來看,我還以為妳是跳公主的角色。」

  「哥,我知道你不想要來,雖然我只是公主旁邊的一隻配角天鵝,但我想讓你知道,我這麼努力是為了你……」

  「不了,謝謝。」

  秒速拒絕妹妹繼續說下去,他不想聽。

  這些話只會讓他想起他們兄妹倆從小就被丟到才藝班學芭蕾,只當那裡是托兒所的父母,沒想到他竟跳出了興趣。

  國高中學業吃重沒繼續練芭蕾,上了大學竟意外加入了芭蕾舞社,好不容易臨近第一次天鵝湖的公演,卻被家裡長輩閒言閒語:「男孩子跳這個能看嗎?」

  他好不容易拿到了王子的角色,但他不敢說自己其實是想挑戰奧潔塔公主的。一次,他以為只有自己到場地來練習,偷偷跳了公主的舞步卻被其他社員看見,他很尷尬卻又不敢說,只能默默忍受那些耳語。

  「難怪他那麼認真的糾正學姊的動作,原來是想當『公主』喔。」

  「那他是gay嗎?」

  他不是同性戀,只是想要在一齣戲裡演出那個最能表現出技巧的角色,也知道自己一輩子在《天鵝湖》裡就是只能到王子的角色了,私下偷偷練公主的舞也不行嗎?

  心靈的脆弱讓他同奧潔塔一起跳下懸崖,沉沒到湖裡的最深處。

  於是,他現在只能靠輪椅代步,還得用花俏的衣服假裝他人的目光不是想探究他的腿發生了什麼事。

  妹妹只是想要完成他的夢想的一小部分,但是她不知道這樣只會更加深他的遺憾。他有機會跨過心檻繼續跳舞的,但是他竟為了一時向世界賭氣而跳樓。

  沒死成就算了,竟然斷了一條腿的活了下來。

  他不是恨自己現在這個樣子,而是當時的自己造就了現在這樣的他。

  如果當時有人阻止他就好了、如果有人願意拉他一把就好了、如果他願意努力的活下去就好了。

  不顧妹妹的挽留,他逃回家去了。

  繼續沉溺於酒精之中,麻木全身的感知,他就可以忘記身體的哪個地方只有空洞。

  墮入漂浮的黑色泡泡裡,他可以在喝醉後的每一個夢中跳著奧潔塔或是奧吉莉亞的舞步,一邊是天使、一邊是惡魔,兩隻天鵝一起將他拉入冰冷的湖底最深處,成為斷腿的天鵝、死去的天鵝,渴望被埋葬的天鵝。

 

  只有在那裡,他才能看見最原始的自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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