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好看。

  與其說是好看,不如說是透露出高貴的氣味。

  比起鄰國那幾個油光滿面、腦滿腸肥的王公貴族來說,他一樣在食衣住行上樣樣不馬虎,卻不太過奢侈的風格讓他有別於其他,優雅的氣質從內裡發出,顯示在言行舉止,即使穿著平民的服飾走上街,也不會有人對他其實是個王子提出異議。

  這位王子,算是他檯面上的長兄。

  坐在餐桌一側的丹尼爾侷促不安地望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妻子,不太敢正視這位長兄。克莉絲汀相較之下是異常的平靜,這位來自鄰國的公主,據說有著好戰家族的血統,或許她骨子裡是個能夠理解兄長的人也說不定。

  丹尼爾的兄長有個奇異的癖好,使的這位面容姣好、高雅有禮的王子被敬而遠之,只有她這個貼身侍女敢隨侍在旁。

  沒有原因的,他很喜歡撥弄頭髮。

  不、撥弄頭髮是他的習慣動作,不如說他喜歡頭髮。長髮或短髮、黑髮或金髮、直髮或捲髮、柔順的或是粗糙的,他都喜歡。

  以至於他到哪兒都很在意頭髮。

  有次,他的皇兄對同時是攝政王的丹尼爾問政,王子便是邊撥弄金色長髮,邊聽著王都稅賦該加重或減輕,最後他決定減輕稅收,因為今年農貨收成不好,重稅會造成百姓的負擔,也不忘提醒丹尼爾,冬季來臨時要打開皇宮的糧庫以應百姓不時之需。在會議最後,這位皇兄竟然還向攝政王補問一句,這頭長髮該綁成馬尾好,還是就別綁了。

  丹尼爾老早就耳聞過這個王子的各種傳聞,這次單獨的用餐邀請著實讓他緊張。

  他開始恨起父王,在冊封自己為攝政王時,丹尼爾還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王儲,誰知老國王一點也沒有這個打算,他甚至沒讓自己知道,他還有個心理扭曲變態的哥哥存在,而這位兄長一回到皇宮裡來,原本還彬彬有禮、溫文儒雅的,卻在這幾年接手皇家裁縫坊後性情大變,除了精明幹練,讓原本開始衰落的裁縫業再次興盛起來,在對付政敵上,這位王子幾乎毫不手軟。

  當然,那些恐怖的手段,根本傳不出皇宮半步。老國王臥病在床,丹尼爾自知能力不足,要對抗眼前的王子根本是以卵擊石,因此他與掌握了國內書報的某個貴族達成了協議,打算暗中搞垮皇家裁縫坊。

  開什麼玩笑,那個平民皇后生下的孩子怎麼能取代他成為王儲,憑什麼?

  乾眼瞪著眼前的佳餚,丹尼爾一口也吃不下。

  丹尼爾自然也發現他的皇兄也沒有動用刀叉,就直盯著他許久未見的弟弟與弟媳看,邊撥弄著那頭短而粗糙的黑髮邊優雅地笑,笑說丹尼爾的頭髮黑的真好看,而克莉絲汀一定是母國氣候舒適,所以那頭微卷紅髮柔順漂亮。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暗示。

  他的皇兄掌握了所有脈絡,如今要殺掉他了。不行,他還不想死,他還與克莉絲汀的皇姐,鄰國當今的女王簽下了契約,只要鄰國的視力協助自己坐上裁縫大國的王位,邊境那幾個富饒的小城市就割讓給對方。丹尼爾看見克莉絲汀給了他一個眼神,要他穩下心來。

  但主位上的皇兄與身後那個其貌不揚的女僕,都讓他坐立不安。

  丹尼爾手握上了用餐的刀具,「皇兄,你一定什麼都知道了。」

  「如果你說的是最近甚囂塵上的那個傳言,是的,我大致上都知道了。」

  「那麼皇兄有什麼打算?主謀可是我們所熟知的那位男爵?」丹尼爾故作鎮定,他眼角瞥到克莉絲汀微微點了點頭後,將肉排切成一小塊後,送入口中,幾滴血水滴落在純白的瓷盤上。

  「或許吧。」王子撥了撥頭髮後,雙眼直視丹尼爾,優雅的笑了起來。「這麼說來,近一個月來無論是皇家裁縫坊使用劣等布料、裁縫師其實不具高等資格、皇宮涉嫌詐欺壓榨裁縫師等等的風聲,丹尼爾大概也有個底了吧?」

  「根據我的調查,西里安男爵一直暗中在挑撥衣匠公會與皇家裁縫坊的合作關係,再加上男爵的妹妹不是失蹤了嗎,我合理的猜測,他們兄妹聯手分別從宮廷與民間兩方,散播謠言,想重創皇家裁縫坊的形象。」 丹尼爾心存僥倖,只要把所有的事推出去,死皮賴臉的把那些自己做過的事都推給那個失蹤的丫頭,就都可以解釋了……

  「說的不錯,但參與的只有西里安男爵而已。」

  丹尼爾感覺到臉上有幾滴冷汗滴上餐盤,他想起了克莉絲汀吃肉的模樣。「但……」

  「事實上,我倒是抓了幾個在皇家裁縫坊偷竊的賊。他們不太會我們國家的語言,對我們國家也所知甚少,不過啊,那紅髮可真是漂亮呢。」王子瞇起雙眼,眼神飄向克莉絲汀,而後者的身子開始顫抖。「奇怪的是,那些賊什麼都不偷,他們只帶剪子,去偷偷剪掉皇家裁縫坊公開展示的服飾的縫線,有些甚至直接破壞裙襬、袖口的。我想你我都知道,與男爵聯手的人是誰。」

  丹尼爾沉不住氣了,克莉絲汀原本氣定神閒,如今雙眼只剩下恐懼,她站起身想拔腿逃出餐廳,卻被神不知鬼不覺就來到她身後的女僕箝制住雙肩。「夫人,您要上那兒?等會兒還有甜品呢。」

  「你這雜種!」丹尼爾失控的大吼,「你憑什麼搶走我原本的位置!憑什麼!」

  王子的眼神變的銳利而深沉,「我想一直看不穿老歐文的是你,皇弟。歐文病了,但他心心念念的不是我,可也不是你。真可憐,被老歐文當棋子一輩子,卻沒有自覺。」

  「你!」丹尼爾抄起刀子,跳起身子就想往王子那邊撲去,然而有人更快,只一瞬間,丹尼爾視線便被血染紅,意識被同痛感淹沒,等到發現時已經躺臥在潔淨的紅色地毯上,鮮血流淌成小湖泊。

  克莉絲汀的尖叫是丹尼爾最後感官接收到的訊息。

  隔日清晨,王子在國政會議前仍不忘將他那最珍貴的黑色直髮梳齊,「海雅,下次別那麼粗魯,多可惜這好看的臉。」

  她恭敬的向他行禮作為道歉,反正他的脾氣其實很好,不常動怒。「誰讓您要激怒對方,要是他沒有想衝過去捅您幾刀,我也不必露幾手好久沒使的飛刀技巧了。」

  王子忍不住笑,卻笑得相當好看。「是、是、是,是我不好。不過弟弟這頭黑髮真的相當漂亮呢。」

  見他愛不釋手的將頭顱捧在手上,愛護的撥弄著那頭的確保養得很好的黑髮,海雅心裡猜想著,王子殿下今天又要嚇走幾個大臣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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